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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为何却偏偏派了个燕骥前来,年纪幼小,虽出身宗室,可宗室又非无人,岐王府的人,如今还在洛阳的。倒是此次凌氏余孽杀入的是宇文氏族,皇后才将为齐王定下宇文氏的女儿为妃,只等他十八之后迎娶。若是依照此事,宇文家出事,燕骥领兵前来追拿凶人,倒是有亦可循。他脑中思索着,脸上却露出笑意,一面令人布下酒席,一面就邀燕骥入府:“王爷别急,凌氏余孽暂且不提,为今有一难事。”郭翰将谢家不肯迁徙一事说了,“余孽仍未捉到,我忧心的是这谢家。”他一面说着,一面去看燕骥的脸。燕骥若有所思,郭翰便心中明了,这位主子怕也只是表面大大咧咧,不是真正傻呼呼的人。“该如何做,大将军教我。”燕骥拍了拍衣裳,笑着就道:“出之时,三哥曾召我入宫,吩咐过的,一切听凭大将军指挥。”郭翰眯了眯眼,燕骥这句话,便相当于已经在传皇上口喻。燕追放权给他,随他任意行事。他转头望了眼窗外,江南多雨,已经连着晴了多日,今日吹起了东风。俗语有言:一日东风三日雨,三日东风一场空,他摸了摸下巴,这恐怕是有雨的征兆。想到此处,郭翰不由笑了起来,“先为王爷接风洗尘,事后再商议大计”燕骥站起身,很爽快的应:“成”江南的酒并不醉人,饮了一坛,别说郭翰,连燕骥都是才将上头而已。饭菜倒是精致,只是两人用得都并不多,郭翰这才提及谢家的事:“不瞒王爷,谢家是皇上心腹大患,我有一计,想要向王爷借此人,为皇上排忧解难。”江洲位于浔阳一侧,自古以来,浔阳江西一带,便是水患频之地。几乎每隔几年,便有水灾生。上一次涝灾时,已经是三年前了。郭翰眼中露出森然之色,心中一个胆大包天的念头拦都拦不住,充盈了他的脑海里。谢家不愿迁出江洲,软的不行,他便要来硬的。不敢杀谢家的人,不能坏燕追的名声,但是他可以借水而将谢家逼杀出江洲。谢家当年的地势,乃是祖辈精心挑选后的,位于江洲地势稍高一些的上端,每次水患之时,朝廷致力于防洪筑堤。王嵩任太守以来,虽说其他政绩平平,但是在治洪一事上,却是颇有功劳的,所以他在江南任职多年,嘉安帝哪怕明知一个官员不能久居于同一个地方,却都因为大唐缺乏治理洪水的人才,而一直没有将他调离。江洲一带堤坝筑得很高,且十分牢实,王嵩在潮枯的季节,便令人在上游之中筑了不少堤,将洪水一层一层的拦下下,流到江洲时,便威力一层弱于一层,虽在洪灾来时,也有伤害,但伤害却并不深。江南乃是鱼米之乡,每次涝灾,损失的不过就是一些农耕作物而已,一旦洪水褪去,百姓回归家园,再由朝廷开仓放粮,一般便没什么问题。可此时的郭翰想引水他此时将谢家当成需要自己驱逐的敌人。玩阳谋他不是谢家的对手,这样的情况下拿谢家无计可施,但是若论行军打仗,他却不见得会输谢家的人。郭翰高声令人备了沙盘送来,燕骥极有兴趣的凑了过去。看他将制下的令旗一一插入沙盘之中,什么地方是水流湖泊,什么地方是高山地形,郭翰都一一烂熟于心。揣摩近来郭翰追拿‘凌氏余孽’,又在水中打捞宇文氏中被人杀死的尸体,早将周围地势烂熟于心。想到此处,郭翰插旗的动作一顿。燕追令他领兵追入江南,又令刘昌本领人杀宇文世族中的数十余人,这样的举动,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细细想来,事情一环扣一环,仿佛燕追不在江南坐镇,却发生的每一桩事情都没有脱离出他的掌控里。包括宇文家,及江洲的地形。出事之后,王嵩亲自带了他打捞尸体,哪里有什么堤坝,王嵩都给他指得异常分明,也使郭翰对于江南地形十分熟悉。燕追派他入江南,应该也是深知他无法无天,却独受燕追约束的性格,仿佛那位高高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已经猜出了他要如何做为,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君王意料之内!郭翰远在江南,燕追坐镇洛阳,运筹帷幄。他不敢再细想下去,后背一层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那位帝王年轻而英俊的脸此时浮现在他心里,那双冷漠而无情的眼,令郭翰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牙关都咬得极紧。“大将军?”燕骥不明白为何郭翰突然脸色大变,额角透汗,唤了他一声,他回过神来,手抖了抖,却又坚定的将令旗插入了沙里。不论如何,燕追对他有恩,既然皇上赏识,他也应该尽心竭力将事情办妥才是。很快郭翰神色恢复了正常,摇了摇头,平静道:“王爷,您与皇上一母同胞,乃是至亲兄弟,有些事,下官亦不想瞒您。”他伸手顺着江流,眼睛却盯着沙盘中代表谢家所在的位置:“皇上有铲除世族之心,尤以谢家为重,此次表面是借‘凌氏余孽之事,逼谢家暂离江洲,实则是皇上有意使谢氏让出江洲这块领地。”燕骥跃跃欲试,点了点头:“大将军想要怎么做?”郭翰听他这样一说,心中越发笃定,伸手指了指沙盘中代表谢氏的那一方位置,再指了指两旁的江河,谢家占据高处,燕骥就道:“皇上临出发时曾跟我交待,谢氏祖宅早年曾找鬼谷的人相看位置,西高东低,每座院落以八卦乾、坎、艮、震、巽、离、坤、兑来定,若登高看去,外形似雄鸡,气势雄浑。”他说到此处,抓了抓脑袋,显然说得有些拗口的样子。“几年前赵国太夫人七十生辰之时,皇上曾来过江洲,说谢家主宅重要之处,位于鸡头之上,离浔阳江边极近。”郭翰便明白燕追的打算了。也就是说,此次燕追的目的,可能并非在定要屠尽谢家多少人,而是断了谢氏的传承!他点了点头,心中既然有了数,便思索了一番,这河道不能毁,但可以改动而引水,江洲每隔几年便要发生一次涝灾,只是以往受灾的,大多都是贫苦百姓,而谢家位于上游,再加上王嵩唯恐在自己治内,使谢家出了差错,所以每年河堤检查之中,谢家是重中之重,耗费大量钱财修筑堤坝保谢家的,导致谢家未受波及。这也是多年下来,燕唐皇室难以容忍世家的原因。世家所得,颗粒不交皇室,反倒每年皇室耗费大量钱财,就为保住这些世家命脉。长此以往,世家就如蛀在大唐皇室身上的血蛭,攒存实力,以图谋再起。郭翰背地里令人开沟挖渠,一面又大肆领兵在全城搜拿‘凌氏余孽’以造声势,几日之后,果然江洲里天气一下便阴沉寒冷了许多,‘凌氏余孽’的存在,仿佛笼在了江洲人心里的一个阴影,使人有些毛骨悚然,江洲好像一夜之间便提前进入了冬季里。第二日‘淅淅沥沥’便开始下起了雨,那雨越下越大,几日以来王嵩没再顾得上揖拿‘屠杀宇文氏’真凶一事,而开始令人准备巡视江堤,以防洪水来袭。这几日王嵩总觉得有不好的事会发生,江水连连上涨,若雨势仍旧不停,怕是浔阳江边、洞庭湖的水蔓延开来,又是一场水祸会生。他夜里睡得不大踏实,总是恶梦不断。说来也怪,他在江洲多年,自调任江洲为官开始,从当初的六品同知,一步步升到如今一方太守的位置,他也算是在江洲经历过不少风雨。这水祸每隔几年总会发生,他应该早就习惯了,可是今年他又觉得有些不一样,夜里被恶梦惊醒,总觉得有‘凌氏余孽’混进了太守府邸,‘咚咚咚咚’的拍着门窗想逼进!他汗如雨下,陡然惊醒。外间电闪雷鸣,侍妾正伸手在推他,他想也不想便将妇人推下榻去,妇人哭哭啼啼:“老爷,外间差人等着见您。”王嵩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又觉得眼皮直跳,连鞋也顾不得穿,赤着脚起身,丫环忙取了袍子要为他披上,他匆忙赶了出来,鞋也是匆匆汲上,淋得浑身湿透的官差跪在外间廊下,看到他出来,哭着大喊:“大老爷,谢家出事了!”洪水铺涎了开来,冲涮过谢家的祖宅,将谢家那栋百年老宅冲毁了大半。王嵩听了这话,眼前直发黑,身体晃了几晃,险些栽倒在地。此时的谢家已经急成了一团,今年的水势是从谢家开始,族人们正欲抢救族谱及祖宗的牌位。水祸之下,不少人脚淹在水中,谢大爷一脸愤恨,看着族人忙来忙去,将已经被收拾出来的书卷字画装箱抬起,只是这大水往上涨,现下救得了一时,又最终能保得住几分?“定是郭翰那厮干的!”他抹了把脸,谢家的人此时脸上从未有过的狼狈之色。谢老爷神情阴沉,他也没有想到郭翰如此的狠毒,想出这一招,简直是要坏了谢家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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