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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福一面调和药粉一面低声回禀，&ldo;陛下，您刚离宫，盘婕妤就来了，等了您大半日，奴才怎么劝都不愿走。&rdo;圣元帝对盘朵兰原本颇有好感，她说想入宫，意思就是要做他的女人。他当时岁数也大了，怎么着也得有人伺候，便顺势答应下来。哪料入宫当天，太后请她赴了一次宴，她就对他退避三舍，每每见他还会流露出痛苦而又恐惧的表情。打那以后，他对宫里这些女人就再无半分念想。她们爱怎样便怎样，想老死也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有何干系？然而现在，身世逆转之后，她们竟又接二连三地扑上来，争权夺利，尔虞我诈，作态未免太过丑陋，叫他多看一眼都觉厌烦。&ldo;她爱等就让她等。不拘她一个，往后谁来都一样，不准踏入未央宫半步。&rdo;圣元帝慢慢将药粉洒在小猴子伤口上，见它只是吱吱叫唤，不敢动弹，于是夸赞道，&ldo;你这性子倒是挺刚强，不错。这是你兄弟，名唤小哥儿，日后你叫大郎，明白吗？&rdo;听见主人唤自己名讳，鹩哥跳到他肩膀上，啄了啄他耳朵。小猴子像是听懂了，冲圣元帝咧嘴。白福莞尔，末了忧心忡忡地道，&ldo;陛下，方才盘婕妤听见小哥儿的话了，您看……&rdo;&ldo;无碍，夫人很快就会嫁给朕，听见又能如何？&rdo;他拿起一粒谷米，诱哄道，&ldo;这句话必须好好学，学好了赏你果子吃。夫人嫁朕，夫人嫁朕……&rdo;鹩哥从他左边肩膀蹦跶到右边肩膀，把这句话说得极为顺溜。----徐雅言怀揣着一个小布包回到家中，就见母亲正在打扫屋檐下的枯枝败叶，由于衣衫单薄，手指冻得通红，骨节部位已长出脓包，隐隐有溃烂的迹象。家中唯二的老仆正在后厨做饭，仅凭气味就能判断出今日的菜色十分简陋，怕又是稀粥与咸菜。&ldo;言儿，拿到银子没有？&rdo;徐广志的夫人林氏急忙迎上来，眼底满是希冀。徐雅言心中一痛，忙从布包里掏出两锭银子递过去，&ldo;拿到了，足有二十两，我花了五两给爹爹购置了文房四宝。最近他在著书，这些东西消耗得快。这个月我多抄两本书，下月就能给爹爹和大哥添置几套新衣裳，叫他们出门应酬的时候不至于堕了颜面。&rdo;&ldo;一月两本已经够辛苦了，别再抄了，免得熬坏眼睛。你今年十八，原该论嫁，可咱家这光景，真是……&rdo;林氏把银两锁进钱匣，叹息道，&ldo;也不知你爹爹怎么想的，原本能依附景郡王，谋一个好差事，最后反倒请辞归家，专心著书。如今咱们都快揭不开锅了，全靠你一个人撑着。你姐姐远嫁太原，听说过得也不好，常被夫家嫌弃咱们门，而是将儒学典籍一一汇总、注释、解析。如今科举在即，有多少人请得起鸿儒为师？又有多少人出得起一月几两银子的束脩？绝大多数学子拿到四书五经却无人帮忙解惑，全靠个人理解而已，上了考场焉能不憷？爹爹这套书一出，必被当世学子奉为宝典，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会风靡魏国，摘得&lso;天下师&rso;之誉。&rdo;&ldo;天下师？这么厉害？&rdo;林氏双目圆睁，心情激荡。&ldo;那是自然。帝师算什么？天下师才堪配爹爹之才。&rdo;徐雅言目中满是傲然。&ldo;哈哈哈，最懂爹爹的非言儿莫属！&rdo;徐广志拿着一卷书册走进内堂，身后跟着嫡长子，同样捧着厚厚一沓文稿。他在主位坐定，拍案道，&ldo;拿一坛好酒来，我今日定要畅饮一番。&rdo;&ldo;看来爹爹的书稿已经顺利收尾了？&rdo;徐雅言大喜过望。&ldo;紧赶慢赶，总算在科举之前完成，只需誊抄数份散播出去，便能飞快积累名望。我就不信凭我徐广志的大才，还不能在燕京权贵中拥有一席之地。之前是我想岔了，皇上信奉霸权，独断朝纲，若要在他麾下出头，不能依附任何势力，只能当纯臣。那么我就专心修书，用真才实学开辟一条通天之路。言儿的婚事不急，将来必有更好的选择。&rdo;林氏唯唯应诺，徐雅言则兴奋道，&ldo;爹爹只管将手稿交予我，我便是不眠不休也给您誊抄出来！我与几家书肆的掌柜皆很熟络，请他们帮忙散播，速度定然极快。&rdo;☆、别走关素衣在家里待了半月，这日终于准备启程前往胶州。她起了个大早，也不洗漱穿衣，只坐在镜子前面发呆。重生初时，她多想掉头就回胶州，从此永不入京，然而现在愿望终于实现了，心底又堆积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金子和明兰大包小包地收拾东西，连窗户上的纱帘都解下来打算带走。忽然，一只鹩哥从敞开的窗户缝钻进来，飞落到铜镜上，歪着脑袋看她，&ldo;夫人别走，夫人嫁朕！&rdo;它左跳跳，右跳跳，不断重复这两句话。明兰倒抽一口凉气，连忙关紧窗户，跑到外面查看，见四周并无闲杂人等出入，这才拍打胸口，瘫靠在门框上。这小东西冷不丁地跑出来，说这些外人绝不能听的话，多闹几次怕是会把她的魂儿吓丢。果然还得尽早离开燕京才是。&ldo;你一口一个&lso;朕&rso;，就不怕别人把你当成&lso;乱臣贼子&rso;给煮了？&rdo;关素衣沉闷的心情略微开朗，捏住鹩哥的尖嘴取笑。鹩哥蒲扇着翅膀，想用爪子抓挠，却犹犹豫豫地放下，显然接受过严格的训练，断不会伤她分毫。&ldo;罢了，这些话日后也无人会听，让你主子自娱自乐去吧。&rdo;关素衣从荷包里掏出几粒谷米，召唤道，&ldo;来吃东西。我再教你最后一句话，珍重，珍重……&rdo;鹩哥十分聪明，听了几遍就能重复，关素衣这才将它捧到窗外放飞，目光涣散地看着它消失在皇城方向。走的时候才发觉，留在京中的岁月并非全是压抑与痛苦，也有阳光遍地，明媚春风；更有洒脱肆意，游荡不羁，而此类记忆，偏偏都与忽纳尔有关。所以即便心有不舍，也是人之常情吧？关素衣不敢深想，飞快捯饬好自己，走到前厅拜别家人。用罢早膳，敞开府门，几十名侍卫护送着七辆车架，意欲前往胶州。来往路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都说高门贵女果然派头十足，出个门竟有如此多的行李，怕是值钱的东西不在少数。然而谁又知道，车内细软只有几包，其余皆装载着书册而已，对平头百姓来说它们一钱不值，在关家人眼中却堪比重宝。关老爷子捂着胸口念叨，&ldo;依依，你外祖家中藏书甚巨，为何还要把咱家的书带走？这一来一回多麻烦？&rdo;&ldo;不麻烦，去的时候我只装了七辆马车，回来的时候说不定会有十四辆，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祖父您大气一点。&rdo;关素衣眼角余光往街边一扫，然后顿住。忽纳尔果然来了，脸上蒙着一层□□，肩膀上站着一只鹩哥，正附在他耳边说话。他察觉到她的视线，用口型无声祈求，&ldo;别走。&rdo;不走又该如何？难道真嫁入宫中？上次父亲问她君子摄政当如何，这便是暗示她，哪怕皇上再情深义重，二人一旦结合，就会变成纯粹的政治关系。而政治恰恰是最危险也最难以把握的。她是二嫁之身，本就名不正言顺，地位注定比别的嫔妃矮一头，又哪里能统摄六宫？况且她连管理赵府都觉得疲累，更不会没头没脑地往刀山火海里跳。想罢，她收回视线登上马车，却听车外有人急喊，&ldo;老太爷，胶州来信了，您先拆开看看，别是那边出了什么变动。&rdo;关老爷子拆开信封快速看完，不舍的表情立马被欢喜取代，&ldo;快卸车！&rdo;他冲侍卫摆手，&ldo;别走了，亲家公、亲家母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依依下来，与我回家。&rdo;&ldo;怎么回事？&rdo;关素衣掀开车帘询问。&ldo;皇上要为魏国铸史，为自己立传，特地召你外祖母来京著书。史书哪有那么容易撰写，这次回来怕就走不了了！咱们一家人终于能够团聚了，好啊，太好了！&rdo;老爷子欢欣鼓舞，关父却拧起眉头，目露忧虑。关素衣立刻跳下车，连连追问，&ldo;是真的吗？快让我看看。&rdo;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离开燕京，离开这个给了她痛苦，也给了她欢乐的地方。人群外围，圣元帝笑眯眯地看着夫人。她欢喜雀跃的模样那般明显，想来也是极舍不得他的。珍重？他不需要什么各自珍重，只愿把握天长地久。没有他的允许，夫人哪儿也不能去，即便是二位泰山大人也不能安排她的去留。他可以给她选择的自由，却不会给她拒绝的权利，是现在答应还是日后答应，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