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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他们都受了灾?”“并非如此,富豪之家,房屋比寻常百姓要稳固得多,纵有一两处坍塌,也不至于所有粮食都被埋在底下,只是卑职所到之处,个个都说没有余粮,又让卑职去查看他们的粮仓,确实一颗粮食都没有。”王辅一脸愁容,并没有因为马齐等人的到来而展颜。胤禩突然道:“此处并非谈论之所,大人另找一处清静的细说吧。”王辅看向胤禩:“这位是?”“这是本官的侄子。”马齐接道。王辅点点头,也没多想,手往里一引。“钦差大人请。”几人进了后堂,又屏退闲杂人等,胤禩这才道:“刚才看大人面色,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反思几人进了后堂,又屏退闲杂人等,胤禩这才道:“刚才看大人面色,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王辅听到这话,不由多看了胤禩几眼,心想此人虽然还不及弱冠,却能同行前来,并且抢先说话,必是在这位钦差大人面前极受宠的,便叹道:“这平阳府最大的商家是荣泰丰,这荣泰丰的幕后老板,叫徐泰,是本省巡抚噶大人的妻舅。”马齐道:“就算如此,也断没有倚仗关系而不借粮的道理,这粮是朝廷要的,给予银钱补贴也罢,先征借也罢,莫非他要对抗官府不成?”王辅苦笑:“徐泰说,他不是不借,而且自家也受灾了,粮仓都埋在地底下,实在没有余粮。”“不至于吧,若是没有余粮,他一个商号那么多人,都吃什么喝什么?”站在胤禩身后的惠善突然插口。王辅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下官觉得事有蹊跷,但是没有证据,又不能去抄他的家,今日出去逛了一圈,也没找到好的法子,这不回头就碰见钦差大人了。”马齐扬眉欲言,却随即被胤禩一个眼色阻住。“糊涂!”茶盏摔至地上,发出碎裂的声音。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人站在旁边,嗫嚅道:“姐夫……”噶尔图阴沉着脸不说话。徐泰赔笑道:“姐夫,这不是情非得已嘛,太子殿下那边,今年的孝敬还没上交,就碰上这种天灾,若是咱们家里不留些底,怕到时候就要去喝西北风了……”噶尔图哼了一声:“你有多少家底,当我不知道,你这样糊涂,居然拒不借粮,你知不知道这回上头来了什么人?”徐泰心里咯噔一声。“什么人?难道是大阿哥?”“有个深受皇上器重的马齐,这倒也罢了,坏就坏在他不是太子殿下的人。”徐泰松了口气,笑道:“姐夫也太小心了,这马齐就算再有能耐,能跟太子殿下作对?”噶尔图看了他一眼,气还未消:“那个王辅来征粮,你就应该象征性拿些出去,多少也罢,起码做个样子,说一颗都没有,谁信?不肯舍小利,哪来的大利,你的眼光就是太狭隘了!”徐泰见事情有转圜的余地,忙笑道:“姐夫教训的是,下次我一定注意,只是这一次……”噶尔图道:“这次我借口公务缠身,先行回来,王辅那边要是来人,我还可拖上一拖,钦差要是来了,必然也会先到太原府来,这边你就无需担心了,但是你在平阳,功夫还得给我做足了。”“姐夫的意思是?”“这样吧……”几人与王辅又说了几句,马齐言道要先写折子上报情况,带着胤禩等人,暂时在平阳府衙后院住下。“八阿哥,刚才何故……?”待屋内剩下两人,马齐迫不及待便问。实际上,他对胤禩打断自己,微有不满,但对方年纪虽轻,身份却摆在那里,容不得怠慢,马齐心里也捉摸不透,皇上让这位八皇子出来,究竟是来历练的,还是来监督自己的?胤禩道:“马大人有所不知,山西巡抚噶尔图,是太子殿下的人。”马齐皱眉不语,片刻方道:“即便如此,噶尔图敢包庇妻舅,拒不借粮,罪责难逃,奴才这就上奏,禀明圣上。”马齐此人,说好听了,是性情方正,说难听点,就是有点缺心眼。前世自己未与他有深交,结果到头来他却被佟国维拉下水,莫名其妙成了八爷党。一废太子之后,康熙让众臣举荐太子人选,他便举荐了八阿哥,结果后来群臣跟风而上,康熙要追究责任,却都推到马齐身上,他辩解不得,心存愤懑,行为上便有些轻浮,被康熙认为“人臣作威福如此,罪不可赦”,落得个罢官的下场,直到康熙四十九年才又被起复。胤禩摇摇头:“马大人,你上奏,我不拦着你,可在调粮的旨意还没下来之前,这几日百姓的生计,又该何以为继?”马齐愣了一下,道:“直接去找噶尔图,让他借粮。”“他并没有说自己不同意他妻舅借粮,我们也不知道徐泰是否真的无粮,如此贸然前去,只怕会打草惊蛇。”若是换了他那位未来的皇帝四哥,估计就是一声令下,抄家完事,管你有没有,抄出来再说。但是别说自己不是皇帝,就算是皇帝,这么做也只会落下粗暴的名声,被人暗地里指着脊梁骨骂。前世胤禟他们正是瞅准了这一点,才会在江南一带散布谣言,说胤禛雍正帝暴政残忍,刻薄寡恩,最后他们跟着自己被削爵圈禁,这也是罪状之一。马齐拧眉沉思。“八阿哥所言不无道理,但是目前来看,除了借粮一途外,并无其他办法,万一旨意下来之前这几天因饥饿引发灾民哗变,那我们便担当不起了。”胤禩沉吟片刻,道:“这样吧,大人先写折子,向皇阿玛详细说明这里的情况,我再出去看看情况。”“也好,八阿哥一切小心。”马齐对于跟胤禩同行,原本是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并不指望他能帮上忙,只期望这位少年阿哥能不拖后腿,也就万事大吉了,但现在看来,八阿哥少年老成,处事稳重,却在诸阿哥中,都显得极为出色,也难怪佟国维对他……摇摇头,将脑海中不相干的思绪赶了出去,马齐铺好折子,开始措辞下笔。胤禩带着惠善与高明二人出了平阳府衙。灾后的平阳府萧条一片,其实他们在来路上就已经知晓,但与其两人都坐在那里相对无言,不如出来走走,权当散心。一个满目愁容的老人拄着拐杖,携着小孩迎面蹒跚走来,两人都瘦得只剩皮包骨,尤其是老人,颧骨高高耸起,眼窝却陷得很深,看上去颇为可怖,就连惠善这样的汉子看了也心生不忍。“八爷,奴才去给他们些银钱?”见胤禩点点头,惠善走上前去,掏出一小袋银锭,跟他们说了些什么,又指指胤禩的方向,边将银钱递给他们。老人看也没看胤禩这边,木然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多少感激,嘴巴微微阖动,说了句话,又慢慢地往前走了,竟也不拿那银钱。惠善有点尴尬地跑回来,道:“八爷,那老人家不要钱,说有钱也买不到粮食。”“罢了,先去别处看看。”胤禩道,他们身上没有干粮,而这附近别说铺子,连人烟都寥寥。他前世钻营权术之中,虽有贤王之名,却仅止于在群臣或士子中博得的虚名,若论起于国有利,于民有益的大事,却是半件也无。如今绝了夺嫡的念想,静下心来,竟发现自己看一些事情,也有了不同的想法和感受。虽然这次出来的初衷,只是为了逃避指婚,但是现在身临其境,也不由得为眼前惨况而唏嘘悲悯,此生既已决定不去争那把椅子,何不埋头做点实事,能令一些人受益,总也好过去争去抢,惨淡收场。胤禩怀着心事,边走边想,惠善与高明两人都不敢去打扰他。三人穿过倒塌的废墟之中,很快便到了另一条街上。这条街道两旁的房屋,虽然也同样受了损毁,程度却要轻微很多,房子周围还有些家丁模样的人在搬着石块打扫清理,从房子里走出来的人,穿着打扮明显要好很多。胤禩心中一动,对惠善道:“你去打听打听,看徐泰的宅子在哪里。”惠善应声上前询问,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说是再往前走数十步,就能见着了。被询问的人,想是见到惠善穿着不俗,又多嘴叨嗑了句,道是徐泰的宅子,是这条街上,乃至整个平阳府最大最好的一座。最大最好,胤禩嘴角微挑,往前走去。街道的另一边,墙角歪着一个人,支了个幡,上面写着“算无遗策”四个字。他的衣衫有些破损,脸色也带了些菜色,惟独精神奕奕,嘴里还喊着:“算卦喽,算无遗策,算不准不要钱喽!”地动胤禩起初并不在意,待走了几步,那人又喊起来,才往他那里看了一眼。这一看之下,倒看出些许蹊跷来。平阳府受灾惨重,寻常人家多数都四处张罗着怎样才能吃饱饭,这种时候又有谁会有闲情逸致去算卦,而这人的正对面,恰恰就是富丽堂皇的平阳首富徐泰宅子。似乎感觉到胤禩的目光,那人也抬起头望过来,胤禩注意到他虽然面有饥色,身体也有些消瘦,但身上却并没有那种跑江湖的市侩气息,一双眼睛清明有神,正看着胤禩,不亢不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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