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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大夫这厢潘玥朗怔怔的站在原地,问药见他披头散发光着脚,脚丫子已经冻得通红还浑然不觉,便立即脱下自己的鞋子给他穿上:“别冻坏了身子。”潘玥朗充耳不闻,嘴里喃喃的念着:“爹娘……孩儿不孝……”说着说着,两行清泪便顺着脸颊流下。这会儿,大家都有点难以面对潘玥朗,有些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则直接掉头走了,他们……都算是伤害过老潘一家的人。狄姜知道潘玥朗是个坚强的孩子,不到崩溃的边缘不会这般失态,如今,他的心中怕是比之前还要难过。“玥儿,去把你娘找回来吧。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狄姜叹息道。“母亲……对,她还在河里!”潘玥朗猛然想起昨日的情景,他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从村民的嘴里也该知晓,浸猪笼是怎样诛心又残忍的刑罚。若李姐儿真是那般人也算她活该,可如今,她分明是被冤枉的!那是生他养他十余年的人,死者已矣,再大的怨恨也不应再任她曝尸荒野,他这就去把母亲找回来!看着潘玥朗的举动,村民也立刻向河边跑去,这时候若没人搭把手,光凭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将他们捞起来?个壮汉过来搭了把手,他们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去寻,终于在码头边约一丈处发现了河底有两个巨大的笼子。笼子外表却不是昨日行刑时的模样。这时的笼子上裹满了青绿色的草藓,一簇一簇连成了片,拿竹篙去用力戳,竟戳不出一个印子来。“我们得下河才能将猪笼抬上去!”撑篙的大汉对着岸边大喊。潘玥朗听了心里一沉,哭喊了一句:“娘亲——”便一头栽下了河。说来也奇怪,潘玥朗潜到水底后,手指刚一触到那笼子,几乎都不需花几分力气,猪笼便随着他的手浮了起来。一个巨大的青绿色的笼子飘出水面,场面说不出的惊悚古怪,尤其大伙都知道,那里面裹着具死尸。一旁围观的壮汉见状也都跳了下去,可他们四人用尽了力气才将张全德的猪笼抬到了水面。两个猪笼相继出水后,岸边围观的村民也多了些,他们纷纷施以援手,最终将两个猪笼捞到了岸边的草地上。“娘……”潘玥朗趴在笼子上,哭得几欲昏厥。“这是怎么回事?”“这草长得古怪呀!”“我看还得去请钟道长,为我们做一场法事,超度他们。”“是啊是啊,不然今年怕是真不太平了!”村民窃窃私语,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猪笼外包裹的草藓上,只觉得奇怪的紧,话语里多是觉得这正是李姐儿怨气未消的证据。“玥儿,是你吗?”“咚咚咚——”潘玥朗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猛地直起身子,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笼子。“咚咚咚——”又是三声传来,这次声音大到连围观的村民都听见了,他们也都是通身一震,然后屏住呼吸,胆子小一点的开始牙关发抖,再联想起这连日来的所见所闻,更是害怕到无以复加。“鬼啊——”几个胆子小的连滚带爬的往外跑。留下几个胆大的,相视一眼,便从隔壁的台子上找来两把杀猪刀,当着潘玥朗的面,开始切猪笼上的草藓。“娘亲,是你吗?你还活着吗?”反应过来的潘玥朗也上前搭了把手,他一边往外拨苔藓,一边呼唤李姐儿,生怕自己听到的是一场幻觉。他们将越来越多的青藓拨开来,才发现里头的青藓并不似表面那般湿滑油腻,更加不是胡乱的散落,它是一条一条交织而成,最里层甚至连一滴水都没有。等全部拨开来,便见李姐儿毫发无损的躺在里面,除了头发散乱,并没有其他大碍,就连身上的伤痕也好了个六七成。李姐儿瞪大了双眼看着笼外的潘玥朗,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她努力的挤出一个微笑,柔声道:“玥儿,你终于肯见我了。”村民们见了此番模样,一个二个都惊的说不出话来,直到潘玥朗“哇啊”的一声大哭出来,趴在李姐儿的怀里嚎啕大哭之后,才想起边上还有一个人在等着救援,于是立即七手八脚的去救张全德。等割开了旁边的猪笼草后,果不其然张全德也是安安稳稳的躺在里头,只是那笼子里发出一股恶臭,再细细去瞧他的裤裆,才发现那里早已糊满了屎尿,想是一日来没少受到惊吓。“李姐儿还活着!老张也还活着!他们没死——”有村民去通风报信之后,几乎整个状元乡的人都围了过来,他们看见李姐儿完好无损的被潘玥朗搀扶着出了笼子,紧接着张全德也被人拉了出来,他们虽然看上去奄奄一息,但面上却十分沉静。李姐儿是因为终于再见到了潘玥朗,而张全德却是因为死里逃生。他当自己真真正正的从地府里溜达了一圈,等再看到这人世间,就变得恍如隔世了。不管怎么样,只要还活着,他就该庆幸了。李姐儿和张全德或多或少从围观的人嘴里听说了事情的大概,虽心中有气,但实在没有精力再去找人算账。尤其是李姐儿,她只剩下力气怀抱着潘玥朗,除了流泪,其他旁的话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在大家的簇拥下,李姐儿和张全德都被送回了各自的家中。“问药和书香你们俩留在这里,等他们有需要的时候搭把手。”狄姜说完,问药和书香便点了点头。细心的书香即刻便去了柴房烧水,想着李姐儿在河里泡了一天,该喝点热水暖暖身子。而问药则主动退到了门口,等二人有需要了再进去。她面对李姐儿,始终还是觉得有些尴尬。村民们将这件事传的神乎其神,就像是老天突然开了眼,给这二人指了一条活路,很快十里八村皆赶来围观这一奇迹。李姐儿的门外有问药看守,谁都无法进去打扰,而张全德却被踏破了门槛,但他本就是好客之人,从前被冤枉被无视,这会子却成了众星捧月,他高兴还来不及呢,便口若悬河的跟大家吹嘘河底的见闻。其实啊,他哪里真的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过是两眼一闭昏了过去,等再转醒时,自己便躺在河边上了。这几件事吵吵嚷嚷的闹了一整天,钟旭虽还在养伤,但三名凶犯的哀嚎实在可怖,他拖着病体下楼,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就连后来潘玥朗从河中打捞出安然无恙的李姐儿他也都了然于胸。他就这样不远不近的跟着狄姜,看着他们的所作所为。他的脑海里有很多很多的疑问,多到数不清。他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狄姜绝不会是如表面上那般,是一只所谓的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她根本就是一只黄雀,笑吟吟地将一切掌握在手中,悄然等到螳螂捕蝉之后,了结一切。傍晚,等狄姜独自从潘玥朗的家中出来,刚一出门,便一个转身被钟旭禁锢在怀里,紧接着,她便看见自己的脖子上架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剑锋凌厉,十分骇人。“你究竟是什么人?”钟旭站在她身后,冷冷道。“一个大夫。”狄姜说完,便觉钟旭的剑锋离自己又近了一分,只要他再逼近毫厘,自己的脖子便会血光四溅。狄姜感受到钟旭的杀意,不得不妥协。她终于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叹道:“我是一个大夫,但是不医人,只医鬼。”感觉到脖子上的长剑缓慢的离开了自己的脖子,桎梏自己的左手也渐渐放开了去,狄姜长吁了一口气,转头对钟旭笑道:“我真的只是一个大夫,没有坏心眼的。”“我知道。否则,我早已将你伏法。”钟旭语气冰冷,眸子里迸射出的寒光教人不寒而栗。“啧啧,昨日还说不许旁人上我半分毫毛,今日就说要将我伏诛,你可真狠心。”狄姜故作紧张,但眼睛里却连丝毫的害怕都没有,她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是很笃定,笃定钟旭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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