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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袈言却像是被他那话拉入了沉重的回忆中,怔怔地出了神。被他搂进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脸颊,也只是木然呆怔了半晌,才慢慢推开他,垂头摇了摇:“我也一直想和你说,但又,不知什么时候合适……”

“嗯。”少荆河抚着他的脸颊,又拉过来在他耳边颊边亲了好几下,抵着他的额角低声安抚,“没关系,等您想说了再说。什么时候都行。我不急,您也别急。”

梁袈言抬起头看着他,少荆河漆黑如墨的眼瞳深如星辰大海,宽广包容一如他刚才对于自己的出柜做的那番自信宣言。

梁袈言眼睛里的惶惶不安渐渐就淡了,忽地嘴角一动,扯出个微小的弧度:“三年前,有个学生也是听了我的课,跑来对我说他很仰慕我,之后就常常跟在我身边……”

“嗯。”少荆河点点头,虽然脸上没有笑容,却是温和鼓励,扶在他脸侧的手也一直没有放下。

“我那时还挺受欢迎……有很多这样的学生……说喜欢我的课……还有我……”梁袈言想要一鼓作气,但往事之痛并不容他轻易流畅地表达,他深吸口气,连呼吸都发颤。

少荆河柔和地说,语调徐缓:“因为您的课和您本人本来就很好,这么多学生喜欢您是理所当然的。”

梁袈言在他永远超乎常人的泰然目光中切实感到了一种被保护的安定,心里顿时有一股暖流涌入,犹如注入了暖融融的安全感,让他无法抗拒地主动抱住了少荆河。

这次轮到他把脸埋在少荆河的颈侧,从他身上吸取力量:“他刚开始也是很听话的,整天没课的时候就会跑来找我,有时是真有学业上的问题问我,有时就是单纯帮我做一点事。我对他绝对没有任何超越师生这层关系的想法,只觉得他就像个乖巧可爱的小动物,人也单纯善良,所以就像带了个小弟弟那样带着他。那个时候我和江落秋正好有很多问题浮现,尤其是,观念上分歧很大。”

少荆河抱着他,手掌扶在他后腰上:"嗯,他要结婚?"

“对。他莫名其妙地就常常跟我说起结婚的好处,什么‘人总是要结婚的’之类的话。我当时还天真地以为他是想暗示要和我出国登记,结果……他的意思是我们都各自找个女人结婚,私底下继续保持往来就可以了。他认为有了名义上的婚姻不仅能正常地融入社会,同时还能增加人脉关系。”

少荆河哼了声,江落秋对第一次见面的他都能大言不惭地说着这样的话,对相恋多年的人能说得多过分就可想而知了。

少荆河掀了掀嘴角,面无表情地说:“江教授是在民政局兼职传销吗?怎么逮谁都宣扬一遍?来的路上他也对我说了差不多一样的话。”

梁袈言不禁笑了两声:“所以可见这就是他深信不疑的真理。反正我是不赞同的,所以就和他分了手。那段时间我过得很糟糕,毕竟是段维持了这么长时间的感情……”

少荆河修长的指掌在他腰后若有似无地收紧,但又很快变成了安慰式的缓慢摩挲。

“所以您在江边大醉……”

梁袈言顿了顿,深吸口气,待情绪缓和才慢慢说:

“那天,是他的婚礼。我本来不想去,但女方是曾教授家,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不去。可没想到去了之后他竟然要我做伴郎。还对外宣称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伴郎唯一的人选,甚至提前准备了我的衣服。我当着曾教授一家,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后来在酒席上喝了几杯,他就晕了头,悄悄对我说看到我和他老婆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同框拍照,真是像当了皇帝。我当时就火了,后来找了个理由提前离开了现场!”

少荆河面色骤冷,虽然手依然在背后轻轻安抚着他,但面上已覆上了层冰冷的寒霜。

“出来之后没有多远就是江边,我当时整个人都有点懵,又喝了点酒,就更分不清东南西北。其实当时的事我基本毫无印象。只记得我很难过,像在向一个万丈深渊坠落,那下面全是闪着寒光的刀尖,我拼命想抓住一些东西,同时又很想干脆落在那些刀尖上,死透算了。然后我又想起了我的爷爷奶奶,我父母很早就离开了人世,他们把我带大,最想看到的就是我成家立业。但为了和江落秋在一起,我一直跟他们拖延打马虎眼,直到他们相继离世。他们临终,在病床上抓着我的手说的还是,要我早点成家。他们怕他们一走,我就没有家了。我一直觉得,他们其实知道些什么,也见过江落秋,所以才会想方设法劝诫我,让我不要在这个人身上浪费时间。直到那天,我想起他们,还有他们说的那些话,终于感到了极度的羞愧懊悔!我实在是,对不起他们!”

伴随悲咽的述说,梁袈言滚烫悔恨的泪水夺眶而出,少荆河的手臂搂得越发的紧。他忽然觉得自己三年前的那个惶恐,三年来的惴惴不安,在梁袈言的悲怆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正因为见证了梁袈言的悲痛欲绝,他才仿佛失了魂魄一样追着、想着,和这个人从此绑在了一起。

从这个层面来说,他还得谢谢江落秋。

而且说到梁袈言的爷爷奶奶,就不能不说到他的出身。

那也不是什么秘密。因为太有名,所以就算他自己不想宣扬,也挡不住别人替他宣扬。

他的出身堪称名门,一家三代加上他一共出了五个外语教授。

祖父母一生任教于知名学府d大,一位法语一位英语,是外语教育和研究的泰斗,在外语界的声望地位与聂齐铮都不遑多让。父亲是d大西语教授,母亲则是同校舞蹈专业的讲师,两人在梁袈言上小学时去海外做访问学者,遭遇持枪抢劫不幸故世。所以他在祖父母的养育下长大,对祖父母的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梁袈言的泪水只流了片刻,很快就稳定了情绪。他的眼泪在三年前就流得差不多了,今天再提,纵然仍有扎心之痛,也流不出更多的来。

他有随身带纸巾的习惯。哭完了直起身,自己拿纸巾擦干净,才对少荆河局促地笑笑:“走吧,边走边说。”

他转身继续往前走,但少荆河没法就这么在他身边干走着,他就想一直抱着梁袈言,直到他不再害怕,再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痛楚为止。

但现在梁袈言要走,少荆河知道他还是怕有人经过,所以靠近他搂住了他的腰陪他走。梁袈言扭头看了他一眼,少荆河立刻说:“怕您腰疼,我给您扶着。”

梁袈言便微笑了一下,没有戳破他,也没有拒绝。

他只抬起头望着前方,目光悠远,仿佛穿过时空看着那个时候的自己,接着说:

“所以那天之后,那段时间我过得很不好,整天无精打采浑浑噩噩,迟天漠……”他第一次提到这个名字,而且是无意识地就把它说出了口,“他在我身边多少给了我一点安慰,让我觉得没那么孤单……我当时确实是,有点昏了头,可能无意中给了他某些暗示?我不知道……总之忽然有一天,他跟我进办公室,忽然就抱住了我。我当时吓了一跳,立刻就想推开他,没想到他竟然拿出一块喷了□□的布往我口鼻一盖,我很快就失去了力气。然后他就对我动起了手脚,又解了我的衣服扣子,还有他自己的……”

就算已经听过了两个版本,但他亲口说出来的这些还是让少荆河浑身肌肉紧绷,情不自禁捏紧了拳头。

梁袈言半边身子就在他怀里,立刻就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反应,连忙扭头说:“不过还好,他也没来得及做什么,很快许教授和院长就突然冲了进来,然后就、就……”

少荆河眉心紧锁,看着他:“然后你明明是受害者,怎么就成了那个猥亵学生的人?”

梁袈言摇了个头:“当时现场很混乱,我神志都还很模糊。等我完全清醒是在一个小时后。当时院长把和我迟天漠隔离,先问了他。他先是承认他图谋不轨,但很快又说和我是两情相悦,如此自相矛盾,院长当然还是要来问我。我把情况如实说了之后,他们做了记录,然后就让我们都回家等候通知,我之后的课也都取消了。我当时并不知道他的说辞,本来以为经由我交代之后事实应该很明确,就按要求回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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