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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少淮与黄荻间谈得很是投机,裴少淮精通钱道税法,知晓钱币流通之要务,而黄荻在南京户部沉研多年,钱税学问亦不浅。
两人间,往往是说了半句,便了解了后头得意思。
黄荻豪饮后,相见恨晚,惋惜言道:“裴大人倘若早生十来年,拜师于邹老门下,你我能以师兄弟相称,将是何等快事。”
“裴某与南居先生之间,不是师生胜是师生。”裴少淮亦饮。
黄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倘若早生十年,入了邹老之门,岂不是和他一般,要受人排挤?
“是我思虑不足,我之过我之过。”黄荻连罚三杯,道,“还是眼下这般好,裴大人可以大施本事,为民谋利。”
酒后不免显露几分真情来,快意之下难掩不甘。
酒酣宴散,黄荻同邹老说:“学生先回去了,过两日再来看望老师。”
时候不早了,裴少淮本想先回客栈,邹老夫人却留他们小住两日,邹老夫人劝道:“老头子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的,裴小友不妨小住两日,待他清醒过来时,再续江南旧事。”
又笑言道:“老头子平日一清醒过来,总不忘先问北客可有来信。”想来是极想念北客这位小友的。
昔日老少“笔友”,若不能好好叙一叙,于邹老或是裴少淮而言,都将是遗憾。
山高路远,裴少淮一别金陵城后,此生不知何时才会再来一趟。
“那晚辈就不推辞了。”裴少淮道。
邹宁远闻言,领人前去收拾厢房。
裴少淮与邹老夫人闲叙时,谈及黄荻,邹老夫人叹了口气,替黄荻惋惜道:“青荇确实值得更好的前程,是师门耽误了他。”
她说起与黄荻的缘分,道:“老头子和他的缘分很长,算下来也有三四十载了。青荇出身凄惨,是农家收养的螟蛉子,老头子在外为官时,供了他的束脩,叫他好好读书。这孩子也争气,多年后,竟真的一步步考到了老头子面前,参加了老头子最后一次主考的春闱,成了老头子的门生。”
“此后,青荇受老头子提携,留在户部里当差,可惜才堪堪崭露头角,便发生了那档子事,连着几个同门师兄一齐被排挤到了南京城里,再没机会回京当差。”
裴少淮了然,虽说朝廷早几年就已清理了楼宇兴和河西派,但旧官想得皇帝复用,并非易事。
一来,三年一科考,人才一拨一拨来。二来,南京六部远离天子视线,无人举荐、无人廷推,皇帝又岂会记得那么多甲乙丙丁。
黄荻能在南京六部里,一步步走到户部左侍郎的位置,已经是极为了得。
更多人是直接“躺”在了位上,破罐子破摔。
邹老夫人又道:“青荇是个长情的,知晓老头子要移居金陵城后,便一直跑前跑后,置办了这座宅子不说,宁远、如安抵达前,一直是他帮着照料老头子,如今亦隔三差五过来看看。”
从前点拨提拔门生,老了便受门生们的情,这是自然。
裴少淮懂得邹老夫人的意思,应道:“晚生省得了。”未多言什么。
即便如此,邹老夫人还是有些讪讪,道:“若非青荇,换了旁人,必不好意思向小友开这个口。”
裴少淮神情轻快,笑道:“邹老夫人言重了,无需介怀。”
……
……
翌日大早,裴少淮起身束发换衣,正打算到檐外活动活动筋骨,却闻院前传来叩门声。
开门一看,是邹宁远。
邹宁远神色欢喜,道:“祖父今日起身,神识清醒,约大人到后院田边一叙。”
裴少淮听后,亦不禁欢喜,回房套了件素色外衬,便随着邹宁远的步履,前去与邹老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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