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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蒙蚩所有的心事,已随他尸骨消散如烟,埋葬于十三年间的滚滚洪流。
这洪流太烈、太湍急,打在魏玘身上,几乎散却他神魂。
此时此刻,周文成亦如是。
二人相对而坐,在沉默里沉默,似被死亡封掩声息。
良久,周文成道:“你作何打算?”
魏玘喉头滚动,笑意含糊、染醉,眸里映出刹那的清明。
他道:“她只有我了。”
周文成的脸色顿然一沉。
他攥掌,滚上怒意,道:“事态如此,你仍要说谎吗?”
“一攻不得,前功尽弃[1]。你从最初就骗了她,为何还要执迷不悟、一错再错?”
——横眉痛骂,声如洪钟,刚直严厉。
面对骤雨般的斥责,魏玘眉峰不动,只掀目,递向老人。
他道:“那本王该怎么做?”
有别于周文成,他平静、漠然,仿若心死:“求王傅赐教,本王该怎么做?”
“是要本王告诉她,她生身父母于她毫无亲情,自她降生之时,决意置她死地,哪怕她离开巫疆、来到上京,也对她穷追不舍、赶尽杀绝?”
“还是要本王告诉她,她养父与她不存血缘,为救她一条命,已殚精竭虑、尸骨无存,再不可能与她重逢,而她等待至今,不过区区奢望、大梦一场?”
这是魏玘知晓的全部,是他无措的疑惑,更是他心间不消的阵痛。
与阿萝相处至今,他太清楚,她单纯、纤弱,像一片纸、一簇花,能被他轻易揉皱、摘落。
她怎能受这等苦、如何扛得起?
魏玘不知道。在短暂的震惊与迷茫过后,他决定由自己来扛。
于连番询问之下,周文成陷入沉默。
他作为王傅,伴魏玘行走至今,心里明白,阿萝的处境与魏玘极其相似。
生在皇室,魏玘举目无亲。他的兄长贵为太子,因自身平庸,对他屡次痛下毒手。他的母亲背倚士族,有心利用他,为母族谋私。
可魏玘与阿萝终归不同。他是惊醒厮杀的池鱼,而她是无知无觉的蚕蛹。
这一点,魏玘也心知肚明。
他转腕,拂开酒盏,欲要添烛,却无料材就手,只好收臂,抱拢身前。
“王傅最为清楚。”他道。
“本王一路走来,经历多少,面对多少,舍弃多少。”
言下之意分外明晰——
相较于他,阿萝纯白如纸,经历乏乏。
无知无觉的蚕蛹,是要在茧中安度余生、茫然懵懂,还是要钻破茧的束缚、博取化蝶的机会、哪怕过程必将痛苦?
他不敢赌。他不想让她变得和他一样,更怕她碎在他面前。
对于魏玘的想法,周文成了然于胸。
他本以为,魏玘不告诉阿萝,是怕她知晓欺瞒、情意生变。而当下,饶是他高才卓识,也无法回答魏玘的问题,更给不出万全之策。
可他仍觉不对,只因化茧成蝶,系乃天生规律、万物必然。
如此种种,周文成无法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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