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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杂归复杂,夸赞还是很真心。阿金说:“很粗糙,也装不了什么东西。放着看看罢。”
他倒是难得愿意说这么多话,而且还这样谦虚。我忙笑道:“回去我就摆起来。公子也会喜欢的!”
阿金不置可否,又拿起了那个木偶。我大着胆子凑过去问:“这是谁?”我端详着还不太精细的眉眼,猜道,“是先生吗?”
阿金摇摇头,大拇指摩挲着木偶面庞,像是在怀念。我想大约是个很重要的人,既然不是先生也不在身边,那大约是个提起会伤心的故人了。我于是不再追问,转而问道:“阿金伯姓金吗?”
“我不姓金。我姓林,双木林。”
我于是笑道:“那我唤你林伯!林伯,你为什么叫阿金?”
阿金笑了一声。“你这个小丫头,怎么这么吵?”
又被嫌弃了,我讪讪地摸摸鼻子。本以为他又要不说话了,但他竟然雕着木偶回答了我。
“叫阿金,是因为当时公子买下我时花了一两黄金。”
他到现在都会回忆起那个早上。那时他还是个年幼的孩童,站在人群里又害怕又凄惶,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买主们来了又走,没人愿意要这个瘦弱的孩子。他想起牙行对他的不耐烦,心一横,决心要逃。
可是刚出后门就被发现了。他仗着身量矮小左突右窜,然而还是迎面撞上了一个人,被迫停下了脚步。
这是个纤尘不染的年轻公子,看见他身后追来的人后下意识将这个孩子护在了身后。
“别怕。”他说。
接下去就是交涉。牙行的人看准了他要护着这个小孩,开出了一两黄金的价格。他们,包括这个孩子自己都以为公子会转头就走;可是没有,公子拿出了钱,把小男孩领回了家。
“我姓秦,你和他们一样叫我公子就是。正好我还缺一个书童,今后你就跟着我。你就叫阿金吧。”
再后来。。。。。。他的秦公子收了一个学生,很不守规矩,也常常气秦公子,把院子闹得鸡飞狗跳。
阿金看着木雕,满眼都是对往事的眷恋。他没和我多说,但我猜那个救下他的公子一定和周老先生有什么关系;这会不会是老先生选择公子的原因呢?
我没有继续猜下去,因为公子出了房门,上午的课程结束了。我跑过去接了东西,给他看阿金编的柳筐。“林伯手可巧呢!”
公子会意,也随我唤阿金为林伯:“确实精巧,林伯好手艺。我们先告辞了。”
回去路上公子照例问问我上午做了什么。我抱着那柳条盆,道:“林伯不理我的时候自个儿斗草,后来同林伯说话儿来着。我原本采了柳条想拿给珍珠姐姐给我编个花篮子呢,不过这个也好,回去摆起来。昨儿宋大娘给我做了蝴蝶酥,我原想给林伯尝尝,但他好像不喜欢。”
公子想了想,道:“林伯上了年纪,不爱吃油酥点心。你下回得了松软些的糕点再问问。”说罢,又笑道,“你怎么每日都吃那些点心?瞧着你脸都长圆了。”
我很不好意思地摸摸脸颊,又瞧瞧公子的,小声说:“那我明儿不吃了就是。”
公子却笑道:“脸圆也挺好的,同你绣的小猪一样。”
我何曾给公子绣过小猪?我立刻想到自己帕子上的图样,真是肠子都悔青了——我属什么不好,偏偏属猪!
可是我想想又觉得不对劲。“公子怎么知道我帕子上绣了什么?”
公子被我问住了,然后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耳朵竟然有些红。他耸耸肩,把小半张脸埋进披风领子里,瓮声瓮气答我:“前几日晚上渴了起来倒茶,瞧见你就撂在枕边。”
若不是手上有东西,我必定要把脸捂起来了:太丢人了,公子起身都睡得毫无知觉!
太过愚钝,以是我并不能想到少年持烛看榻上女孩睡颜时的小心翼翼与复杂心绪;我纠结于自己的失察,一脸严肃:“公子。”
“何事?”公子被我语气唬住了。
“公子以后夜里起身,一定要叫我。不然还要我做什么?”
公子失笑:“我知道了。方才说到哪儿了?噢,还是吃糕点的事。”他生硬地扯回话题,“我已经吩咐了厨房,每月从我这里拿银子去,每日都做些时兴糕点来。你自吃或拿去给人都好。”
这是我想不到的。我原想拒绝,可想想院子里还有周妈妈一干人,哪有替她们也回绝的道理;因此答应下来,笑道:“那公子可不许再说我胖。”
“你不胖。怎么样都好。”公子从善如流,倒是难得有耐心哄着我玩儿。
那我这可不就得得寸进尺了。“既然怎样都好,公子也不许再说我的刺绣难看。公子还认出那只小猪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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