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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灵悦译被洛映白背在身后,他同样不敢动用灵力,因此没有化形,只是紧张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准备随时替洛映白抵御危险。但很快他就发现,两边的树木、河流、黑气都像是融化的棉花糖那样,正在逐渐虚化消失,马路、高楼等现代化的标志出现在在原本一片荒芜的地府禁地里,像一部繁华却又无声的默片,异常诡异。苍灵悦译大惊,连忙像洛映白看去,想要提醒他,可是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主人半边轮廓柔美的侧脸,洛映白脸上没什么表情,原本就清冷的容颜更显漠然。他嘴唇微抿,脚步依旧不紧不慢,凭着多年的了解,苍灵悦译一下子就意识到,洛映白应该是早就察觉这异常了,并且一切都在他的预计之中。也是,以这人的性格,从来不打无准备之战。洛映白一直往前走,路过了两边的时装店、餐厅、商场,但即使周围这样繁华,仍然连一点声音一个人都没有,整个世界当中,只能听见他自己走路发出的声音。“嗒、嗒、嗒……”路没有尽头,苍灵悦译甚至有一种感觉——他们就要一直这样走下去,走到死为止。他心里怀着这样的想法,但紧接着就看见面前出现了一栋大楼,楼身是由玻璃搭建而成的,看不见顶,仿佛能够直通天际,在外面就能看见里面一级级的台阶几乎垂直向上,无穷无尽。洛映白的脚步一停,苍灵悦译知道他最懒了,他想洛映白肯定是被这台阶吓住,想要休息一下,但是只是一个瞬间的停顿,他就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进去之后,苍灵悦译才明白了刚才洛映白的迟疑。门里面有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女人站在那里,她的眉梢眼角隐约有着岁月的痕迹,看样子年纪应该不会太小,但那美丽的容貌与婉约的气质却让人很容易忽视她的年龄。——那张脸,跟洛映白有六分相似。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洛映白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卡住了,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他以为自己已经无法说出话来,可那声音却又分明好像从一个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妈。”他按住心口,像是怕心脏一下子突破胸腔从里面蹦出来:“我……我来了。”江语佳没有说话,洛映白知道她是因为魂魄在这个地方的时间久了,长期不与人沟通才会这样,慢慢就能恢复灵智,倒也不着急——其实过去在家的时候,母子两人也很少沟通。洛映白把江语佳背起来,苍灵悦译重新缩成手指长短,塞进衣兜,他吸口气平稳心情,抬步迈上了第一极楼梯。随着向上走,楼梯上开始逐渐出现幻影,这些影像有的模糊,有的分明,一幕幕光影交错,无数熟悉的身形或上或下,在楼梯里飞奔而去,那些都是洛映白在现实世界中的熟人,在这里却与他仅仅有一个擦肩的缘分。浮光掠影,浮生若梦,其实人生正是如此,聚散离合或萍水相逢,本来应该是相遇时就能意料到的事情,如果沉溺于“遇见”的喜悦,而忘记人生中有离别,那么不是因为“不愿放手”而堕入魔障,便是因为“不得不放手”而感到痛苦。洛映白目不斜视,背着江语佳一路向前走,这楼看着虽然高,但并不是没有尽头,只要爬到最顶端,另一头就可以直接通往阎王殿的正殿了。但为难的不光是眼前不时冒出来的过往幻影,还有脚下越来越难走的路。江语佳被带到洛映白面前来固然是件好事,但是他也没有忘记,这实际上更是魔渊为了让他留下而布置的陷阱,他选择带走江语佳,就等于是不能放弃自己的执念,这样一来,魔气对于洛映白的影响就会相应加重。一步步走上楼梯的时候,洛映白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地面上的吸力,那干净的大理石砖上面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黏住他的鞋底一样,肩头仿佛压了一座小山那样的沉重。洛映白不能动用法力,所以每一次抬腿都步履维艰,他觉得自己走了很久,上面的楼梯依然看不见尽头。洛映白脚下一绊,摔倒在了地上,他的脸磕中了楼梯的棱角,有点疼,但除了疼痛之外,更多的却是解脱。爬楼梯实在是太累了,像这样舒舒服服地在地面上趴着,什么力气也不用费,更不用去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洛映白半闭上眼睛,他真的很想休息一下,但就在这时,一双手越过肩头,撑在了他的身体两侧,似乎想要减轻他背上的重量,又似乎是想把两人的身体尽力向前拉动。眼睛没有完全闭上,又陡然瞪大了,洛映白哑声道:“……妈?”背后的人没有发出声音,可是手依旧撑在他的面前,洛映白很想翻身看个清楚,但是他实在没有力气,于是把自己的手按在那只手上,又喊道:“妈?是你吧?你回来了是吗?妈!妈!妈!”过了好一会,那只手在他的脸上擦了一下,腕底有熟悉的香气,洛映白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不知不觉当中,眼泪竟然已经流了下来。背后一个声音轻声道:“小宝,别哭。”“小宝”——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洛映白的小名了,他刚出生的时候名字一直没有定下来,先取了个小名叫着,就是小宝。后来孩子大了,洛钊就改叫他的大名,但洛映白的记忆中,江语佳虽然对他冷淡,却是唯一一个直到他二十多岁还一直这样唤他的人。后来……后来就是天人永隔,一死一伤。洛映白觉得心里有一把火,烧灼这他的五脏六腑,嗓子一时噎住了,竟没答这句呼唤,他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双手按着楼梯的边缘,猛一用力,身体向上挪了一级。江语佳自己还是没有多少力气,便道:“你把我放下来吧,你背着我……是很难走出去的。”洛映白恨恨地说:“你管我走得出去走不出去干什么?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不是从小时候开始,你就不愿意搭理我吗?”“小宝……”洛映白陡然爆发:“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生我?难道你生下了我,就是为了把我扔在一边不闻不问吗?你出事之后我每天都在想,你到底为什么愿意舍命救我,你到底有没有真的疼爱过我,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洛映白以为自己足够豁达,更认为身为男人不应该斤斤计较,纠结往事,他向来告诉自己笑对人生,也向来是那样做的。眼下与其说是埋怨和委屈,倒不如说是历尽艰辛之后才能见面的后怕与担忧。有些事情不是藏在心里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即使他已经重活一世。洛映白一边说一边泄愤似地一级级向上爬,浑然不觉嗓音已经嘶哑:“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我到底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生了我又不喜欢我,你不关心我又要舍命救我,你……为什么啊!”江语佳很久都没有说话,要不是能够感觉到她伏在自己的肩头,洛映白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场荒诞的梦了。眼前的阶梯依旧没有止境,他发泄一番,心里的情绪也平稳了很多,却也是因此后知后觉的感到了疲惫。于是洛映白总算闭嘴了——他喊不动了。不管表面上怎么歇斯底里,他终究也不可能真的把自己和自己的亲妈给扔到这,那样老爹和羡宁就得一起成为鳏夫……羡宁应该算是守寡,简直太可怜了!洛映白咬着牙,抵抗住万分想要倒地不起的欲望,用身体一点点往前蹭,他的膝盖和手心都磨破了,每蹭一下都是钻心的疼。江语佳试图着从洛映白身上下来,但是被洛映白挡回去了。几次下来,江语佳也明白洛映白不可能放下她自己走,挣扎只是给儿子增添负担,于是不再试图从他背上下来。她也像洛映白一样,努力用手扒着楼梯的边缘,一起向前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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