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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会也听过闻香教,是白莲教体系中最喜欢暴力的一个教派,几年前徐鸿儒闻香教起义,先前气势如虹,震动了北方几省,后来一失利后,又被迅速扑灭,但闻香教体现出顽强的生命力,明末激化的社会矛盾为它提供了最好的土壤,它暗藏的力量仍然不可小视。
半路出现一个如此隐秘的对手,张大会急道:“卢哥,咋办?”
卢驴子还没说话,聂洪就在旁冷哼道:“咋办,照杀就是,这教那教,老子当纤夫的时候就烦他们。几个破落户也敢叫元帅总兵,日他娘的。”
卢驴子赞赏的道:“聂洪说得对,大人给我的命令很明确,就是杀死韩斌,那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别说一个小掌柜,就是徐鸿儒来了老子也照杀。”卢驴子在天津受了罗教欺负,连带着也恨上了白莲教其他教派。
说罢他看两人一眼,“按原计划,大会进去换出周世发。这混蛋手下一直跟着,这附近是没机会了,动手的地方就定在眠春楼那条巷子。”
几人应了,随即分开,张大会换出周世发后,在鸿运赌坊中拿了些碎银玩掷钱,是一种五个或七个铜板的抛法,按字、幕(背)的排列定输赢,赌场的高手可以连续掷出满字或背间,张大会即便是用很少的碎银子,一个时辰后也输了二两多。
另一边玩骨牌的韩斌今日手气很背,一直骂声不断,终于他抓到一把长三,哈哈大笑着一开,庄家两个四点人牌,韩斌一把就输进去二十两。
“你老娘的!”韩斌这几月已经输了一千五百多两,事业失意赌场也失意,不由怒火中烧,猛地一拳砸在牌桌上,牌桌咔嚓一声裂成两段,桌上的骨牌跳起老高,洒得到处都是,赌场中听得动静,一片惊慌,几个看场的青手过来一看,都认识这韩斌,是熟客了,出手阔绰,就是脾气大了些,已经砸了三张桌子了。
韩斌四人都是一脸凶悍,手笼在袖中,张大会在其中一人的袖口看到了倭刀刀柄,那些青手倒也不愿因为一张桌子和他们冲突,掌柜出来劝解几句,知道韩斌输得多,也没让他赔桌子,韩斌骂了一句晦气,带着几个手下扬长而去。
张大会看看地上的两截桌子,暗暗咂舌,握握袖中的刀跟了出去,既然韩斌输了钱,很可能单独去青楼,今日动手的机会有了。
韩斌输了银子,出了赌档后迁怒于人,不顾小贩的哀求,一路掀翻了两三个小摊,路人见他们一脸横肉,都不敢管闲事,四人随后进了不远的回香酒楼,直接上去了二楼,张大会不敢总在他们视线内出现,取下帽子在斜对面的茶肆里坐了喝茶,刚好可以看到韩斌在二楼的窗户。
韩斌几人吃了三刻钟后,下楼结账,张大会见了他们下来,先一步离开茶肆到街上,往眠春楼方向走去,在学府前门转弯时眼角看到韩斌一个人往这边走来,当下加快脚步,来到眠春楼所在的小街,这条小街上有些商铺,周围小巷四通八达,能迅速而隐秘的脱离,正是动手最好的地方。周世发正在路边一个赌档和一群人赌跌成,人群不时发出兴奋的叫喊。
张大会进入小街,街边的周世发就看到了,张大会用三根指头摸了下帽子,表示韩斌就在身后。周世发悄悄把袖中的倭刀抽出,笼在右手袖子中。张大会继续前行,看到了卢传宗,他在街道左侧蹲着,面前摆了装满小糖糕的竹篮,蹲在地上等候,张大会也给他使了个眼色,卢传宗把头上帽檐压下一些,也悄悄抽出了短刀。最后是聂洪,他蹲在街边,看张大会过来后,就把目光盯在街口。
韩斌的花白头颅从巷口转了进来。卢传宗几人曾经在此暗中预演过,看韩斌走过赌档,聂洪便起身躲在几名经过的挑夫身后,迎面走去,从几人缝隙中观察韩斌位置,根据韩斌的速度调整着步幅,前面几个挑夫走得过快,他又换了跟在三个女子背后,聂洪在老家曾在钱庄外守候三天,杀死了逼死他老婆的钱庄老板,心理素质十分强悍。
周世发等韩斌经过赌档后,口中骂了两句运气背,起身大摇大摆跟在韩斌身后十多步,卢传宗的位置在中间,就是预定动手的位置,张大会此时已经走回到卢驴子对面,装着看路边一家铺子的漆器,因为他力气稍弱,又从未用过刀,定为后备。背背篓的王勇则在眠春楼门外,他也是后备,因为他后面可能还要呆在登州,所以非必要不会出手,但一旦韩斌可能逃脱,就要拦截。
韩斌茫然不知危险将近,离卢传宗的位置越来越近,身后的周世发略略加快脚步,接近到十步内,前方的聂洪躲在三名女子身后已在前方三十步外。
韩斌方才喝了点酒,黑脸上稍稍看到点红色,他最近事业赌业都不顺利,十分憋气,每日都要喝些酒才觉得舒服。此时前方眠春楼已在望,想起那花魁绵软的身子和婉转娇吟的样子,他下身有了些反应,正好前面有三名年轻女子过来,他色迷迷的打量几眼,不由哼起小调。
“有介骚离离掀格腊个样寡妇,时常捉我扌老扌老,又有个极妖娆最风趣个样尼姑,尽捉我来牵牵,黑松林底下我弗知看子若干个光景。。。”
韩斌借着酒劲,幻想着俚曲中的情景,那三名女子看他样子,都掩着脸往旁让开,韩斌看了裂着大嘴笑起来,脑袋跟着几个女子转动。
正在这时异变突生,前面三名女子背后斜着冲出一人,身穿黑色短装,两眼凶光四射,手执一柄短倭刀直刺胸膛,身后和左侧同时响起脚步声,伴着衣衫摩擦的声响,韩斌在海上出生入死多年,身经百战,他不用回头都知道身后和左侧都有刀剑杀来,他虽然在袖中也带了短刀,但对方行动太过突然,瞬间刀已到胸前,连抽刀的时间也没有。
“呀!”韩斌大吼一声,危急时刻用右手空手抓住正面来刀,往右边略略带开,左手手臂往左侧一挡,用袖中的倭刀刀鞘挡住左侧来刀,但他重心未调整,脚步不及移动,身后的一把倭刀已经刺到背上,韩斌生死关头体现了多年血战后的能力,背部稍稍一斜,倭刀没有直接杀进体内,沿着后背杀出一条长长的豁口,背上衣衫顿时被血浸透。
但他用尽全力不过躲过了最初的夺命杀着,前面那个凶光四射的人一见刀被抓住,手腕用力搅动手臂往反向一带,血光闪过,锋利的倭刀将韩斌四个指头连根削断,韩斌惨叫一声,就要往地上滚开,身后那人却一把牢牢抓住他衣衫,又将他拖住,左侧和后侧的倭刀又同时杀来,韩斌没了指头,再也无法抽出左袖的倭刀,借着后面周世发一拉的力量半转身子,右腿一蹬聂洪,再用左袖倭刀挥击周世发,断了指头的右手直接去挡卢传宗倭刀。
韩斌此时转身后已经面朝街道左侧,看得到卢传宗刀子的来势,右臂拼着再次受伤,又挡住卢传宗,这次左臂却没有挡住,后面的周世发死死拉住韩斌衣服,他已经注意到刚才韩斌挡住卢驴子那一刀,让过他左臂后,身子一冲把韩斌的手格在他背后,右手借着冲势一刀刺入韩斌肋下,倭刀破开肋部的肌肉,在肋骨上摩擦一下,直破入韩斌肺部,异物和疼痛使得伤口周围肌肉剧烈收缩,死死夹住倭刀刀刃,血水顺着血槽喷涌而出。
韩斌面目抽搐,肺部的内出血跟着呼吸变为血沫从口中吐出,发出咕嘟嘟的声音,他挥起右手想去打周世发,周世发手中倭刀一转,韩斌长身惨叫,疼痛使得他的身形微微一佝偻,整个人停滞下来,接着又猛地抖动两下,是卢传宗和聂洪的倭刀先后刺入他腹部,周世发用力一把抽出倭刀,伤口的血水喷出老远,韩斌顿感全身的力量都消失了,软软的要倒地,但三把倭刀和几人抓他衣衫的手又让他无法倒下,被三人夹在中间无法动弹,卢传宗三人乘此机会,刀子在韩斌腹部背部一阵**,一人杀得三四刀才停下,身上和地上已经溅满血水。
卢传宗此时就在韩斌面前,韩斌的头已经往右微微偏着,脸上肌肉的抽搐也停止了,他终于看到凶手的面目,竟然是船上的伙夫卢驴子,他猛然知道了是谁要杀他。
他稍稍抬起断去手指的右手,想指着卢传宗的脸,但没能抬起来,断指的血水一颗颗滴下,他试图说什么,却仍然只吐出一口血沫,卢驴子一脸残忍的微笑,慢慢转动着插在韩斌腹部的倭刀,巨大的痛苦再次让韩斌脸上抽搐起来,嘴中荷的一声大大张开。
卢传宗此时才凑到韩斌耳边用最低的声音道:“二当家,陈账房托我送你一程。”韩斌口张着,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木然的看着卢驴子的脸,眼中的神采慢慢消失,全身有规律的抖动起来。
卢传宗猛地抽出倭刀,在韩斌的喉咙一抹,拉出一个深深的口子,韩斌此时已经没有生机,卢传宗仍然对着他心口又猛刺一刀,搅动后抽出,聂洪和周世发也跟着连刺几刀,然后三人松开韩斌衣服,韩斌魁梧的身躯嘭一声倒在地上,他身下的地方早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街道上一片尖叫,摊贩行人纷纷跑得老远,旁边的三名女子瘫在地上放声大哭,整个刺杀不过短短几息时间,她们听到韩斌大喊转头看时,亲眼见到了那血腥的场面,腿软得根本跑不动。
韩斌眼睛睁得大大的,聂洪再蹲下伸手探探鼻息,对卢传宗一点头,三人收起倭刀从容的转入东边巷子,连拐几次之后到了一个偏僻处,见到了先来到此处的王勇,王勇把背篓取下,揭开上面的破布,露出里面三件新的深色直身和三双新鞋。卢传宗三人把旧衣脱下,搽掉脸上手上的血迹,扔在地上,取了直身换好,又换下沾血的鞋子,戴好方帽互相检查一番后,对王勇一点头。
几人没说一句话,三人前后间隔十步,转过几个巷子,走入上水门街,张大会已经在出来的巷口对面等待,上水门街上一点不知几条街外的刺杀,仍然热闹,此时快到城门关门时间,大量采买年货的人正在出城,三人混在人群中进入了上水门西侧门洞。
张大会等三人走过,观察了一会,确定无人跟随后才随着离去,王勇背着空背篓远远跟在四人后面,不时前后左右的观察,一直看四人陆续走入门洞后,在原地等了一会,见门口没有任何异常,知道四人已经顺利出城,松一口气,不动声色的调头走了。
王勇到家后,回想亲眼看到的行动,对这几人已经刮目相看,韩斌身经百战,又随时带着刀,他一直担心这三人正面对战多半会有所损失,但他们通过预先演练完善计划,借行人遮掩,一开始就三面同时发动,将韩斌逼入绝境,而且心狠手辣行动迅速,片刻时间就完成任务脱离,整个策划和行动都十分精确,唯一不足是没在第一时间就命中要害,令韩斌失去抵抗能力。
他知道指点卢驴子的人就是陈新,这个人也是他佩服的,心中感叹道:“这陈大人真乃大将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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