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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必不可求一蹴而就,学剑很多年的云仲,虽然近日一来也常常生出急切心思,好在本身性侵就很是有些怎么都难以除尽的老成气,反而因祸得福,越发清净心思,除非伤势过重再难握剑,不然照旧每日攀山,而后带着满身伤势再度爬下山去,踉踉跄跄跌跌撞撞,但还是日复一日登山下山。
到头来连那位从来不开口的独臂剑客,都是忍不得开口劝阻,言说就凭眼下大小伤势堆叠的身子,多半如何都难以求胜,还不如好生修养几日再上山来,却是被云仲婉拒。
今日仍是如此,独臂剑客耗费不短功夫,将云仲踹翻在地,递剑尖横到平躺下来神情安稳的云仲喉处,同样累得喘息,独臂抱起佩剑,骂骂咧咧絮叨了半晌,说真他娘有这般死心眼的,明明晓得一时半会打不过旁人,还要每日前来比试,没枪头的大枪又怎么能捅死人,乃是明摆的事,依然要连番试探,晦气晦气。但扭头再看见云仲已然习以为常无甚波澜的面色,似乎还是有些意犹未尽,独臂剑客嘴张了又张,到头还是没再骂,悻悻坐到原地,连声长叹。
万一叫这位死心眼的后生记下仇来,天天登门叨扰,本来就脾气算不上和善的剑客,多半要生出一剑砍死云仲的心思,而偏偏身在此间不可动杀心,低声下气求后者换个人讨嫌又忒憋屈,如鲠在喉,这滋味可是很多年也没尝过,如今又见过这等偏要上门讨打的冤家,果真烦闷。
“没枪头一定捅不死人,这不是正磨枪头呢,前辈既无女娇娘身段面容,每逢前来都要狠狠吃几剑,在下也不乐意来,但本就是没法的事,那四位前辈又催促得紧,等枪头磨得锋锐,晚辈定会心满意足离去,还得请多担待些。”
云仲是何等伶俐的嘴皮,知晓那四君皆非常人,乃至于此一方小界当中,大概也唯有四人说了算,不等多言几句就把这几尊菩萨搬到眼前,任由那独臂剑客目光险些要给自个儿生吞活剥咽到肚里,照旧很是不矜持抬出靠山来挡到身前,甭管剑客乐意与否,都是要被云仲缠着比剑,敢怒不敢言。
除吴霜之外,已算不得雏儿的云仲行走江湖所见识的剑道高手并不少,但这位独臂剑客,理应摘得魁首位稳稳坐起,甚至私下时候云仲想过,要是不论修为,自家师父可否能压住此人剑招,屡次估算,竟仍是难以咬定胜负几何。
独臂剑客的剑犹如长河落日,无论表象再弱,叫云仲绵密剑招稳稳抑制到下风去,仍存留有一线生机,而恰巧是这一线明眼人望来难以起石的招架本事,似江心浮萍叶底黄鹂,任由云仲剑气如何再度逼迫防备,依旧能于瞬息之间突兀起势,时机拿捏得叫人生畏,致使一败再败,迟迟不能胜。
但云仲并不在意,且好像是有意给这脾气相当差劲的独臂剑客添堵,索性不起身,平躺到不过数十步宽窄的洞府边,眯缝两眼打量浑身新添的五六道剑伤,随口问道。
“斗胆问前辈一句,在这山上停足多少年月了?”
“几百几千,不计其数,只知道对岸枫叶掉落千百回,谁还有心思数。”独臂剑客仍是没好气,斜楞两眼瞅瞅困乏欲睡的云仲,心头实在膈应,却又不好发作,险些将阴沉脸皮坠到脚面上去,不过还是顺云仲话头接道,“这片小界里我可是很久也没见过外人,往常哪怕是有人踏足,也无几人有福分,见过那四位近乎仙人的前辈,你这后生倒好,这四位爷终日围着转悠,但这手剑术,怎么都不很高明。”
“和那混小子比怎么样?”
云仲突兀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本来仍有些沉寂的丹田,秋湖微颤,可很快又平静下去。
《从斗罗开始的浪人》
“那当然是相差千里,仿若云泥。”
独臂剑客不假思索应答,但随后神情猛然低沉下来,看向躺倒云仲时,抱剑单手摩挲剑柄,可最终还是没出手。
“这话不能提,不光是我,洞窟中暂留在此的历代高手,皆无人提及,今日却是着了道。”
“有问有答罢了,前辈好奇为何那四位近乎传闻当中仙人境界的高人为何多有照拂,我好奇的是前辈究竟见没见过在我之前的那位剑客,各取所需,前辈答疑解惑,晚辈还礼,两两皆是明白,岂不更好。”
即便方才险些出手,独臂剑客知晓此事过后,也未曾再有什么举动,只是告诫云仲,凭后者如今的境界和功底,最好还是莫要细究,即便死缠烂打同那四位高人口中打探出个究竟来,于修行练剑无益,徒添烦闷。
到头两人相谈半日,云仲心满意足下山,留下独臂剑客身形渐渐隐去,端详腰悬两剑离去的剑客背影,怎么都觉得不像那人。
今日一谈,非但打听出自个儿同那位秋湖原主牵连甚大之外,还知晓了这来头本该威震八方的独臂剑客,从来也没走出这方小境,但时常回想起来,年级浅时也曾行走世间,可如何都想不真切,如若隔世,早先就想过自身乃是位高手残存世间的念头或是残魂,不过仔细想来纵是天下少见的高手,想要燕过留痕,都并非是什么容易事,也只得是浑浑噩噩,容身此地,再难有什么脱身的主意。
云仲也曾出言问询过这独臂剑客,如是有朝一日,这小界能出入自在,可否乐意走将出去瞧瞧,再不回身,但后者迟疑良久,最终摇头。
东檐西岭南阳北阴这四君,在云仲现如今看来,不论境界还是心思,高山大川,凭如今自个儿这点低浅眼界,想要揣测出这几位的心思,痴人说梦,但除却所谓故人看好的后生要多加关照之外,似乎放在自己肩头的担子也是极重,既承恩情,自然要好生将此事办妥,至于再往深处想,云仲并不敢多花心思。
“难呐。”
浑身旧伤未愈,新伤又添的云仲挎剑立在江心,想起前几日斩的那头恶蛟,又想起城池内外,质朴无恶念的万千百姓,一时心乱如麻。
仅仅是个无意撞天缘的修行小辈,最为欢心的就是练剑修行,哪里能顾上太多,更休要说窥见什么晦涩门路。
叶翟与唤水月的女子踏足此处,在云仲府邸对门安置下来,早先就同云仲讲说,能在此停留月余,最起码也要亲眼见云小兄弟闯过几层关,再离去时也好放心,于是就这么住将下来,白日时男女两人把臂同游,到临近日暮时,叶翟往往便要烫得一壶茶汤,握住水月素手,等候满身伤的云仲走回住处。
眼下也不例外,叶翟两人闲谈时节,云仲由院落外缓缓走来,疲惫拱手行礼,见过二人,这才落座饮茶,总算是由浑身剑伤苦楚里回过一口气。
水月前往屋舍当中取药的时节,云仲却很是窘迫凑到神色淡然的叶翟眼前,低声说过几句,并未有方才身负重创难以挣动的模样,可叶翟眉头却跳了两跳,等到水月去而复返,才略微将神色归复些许,待到云仲轻车熟路上罢伤药,打算先行回宅院换身衣裳的时节,咳嗽两声走回府邸,拎出一壶酒水送到跟前,说是前阵由四君处讨得了一壶好酒,待到伤势痊愈过后,再饮不迟。
云仲千恩万谢拎酒壶离去,女子却是挣开叶翟手掌,似笑非笑朝神情无端窘迫的叶翟看去,手捧香腮,一言不发。
从来举动得体,面皮俊秀的叶翟终究是不曾绷住片刻光景,自行站起身来,拿过屋舍门前放的浣衣杵来,恭恭敬敬跪坐到上头。浣衣杵滚圆,最是不容易稳住,可怜叶翟即便轻功高明,于这等场面下,照旧是身形哆嗦颤抖。
“要是记性不差,那壶酒好像早已空空荡荡,但今儿个看来,分量相当足,”水月无动于衷,两指轻敲桌沿,微微挑眉,“姓叶的,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本来就不曾随身带着多少银子,竟还能当着眼皮下自行藏下许多,搁在酒壶里头仗义借钱,不愧是江湖中人,脸面大过天。”
逐字逐句,言语声愈大。
叶翟规规矩矩跪到浣衣杵上,哭丧着一张面皮,支支吾吾如何也不敢开口顶撞。
当年就是个紧跟水月半步不离的孩童,怎敢有丁点不恭敬。
对街云仲欣喜若狂将银钱由打壶中倒将出来,银两磕碰声沉闷,不由得眉开眼笑,盘算着大概又能喝些好酒,近几月之间省着些,如何都够应付得来。
斩恶蛟的剑客,身在城中若要舍些面子,如何都不愁吃喝,但既然不打算蹭好处,一文钱照样难倒高明剑客。
从对街传来的呵责声云仲听得分明,啧啧不已,端起两枚碎银端详许久,很是感慨。
好像甭管能耐多大的高手,落在自家心上人手上,都犹如狸猫被捏住了后颈,怎么都不敢呲牙。
“叶掌门还是个忠厚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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