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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由张嘉陵布置在那处张家小院外的护卫武夫,都看到金石泉额角血水潺潺走出小院,直到今日天阳突兀明媚的时节,才失魂落魄,犹如丧家犬一般匆匆逃离此地,好像是畏惧天光一般,紧走快行,飞奔离去,而本就腰腹之间佝偻,且脖颈从来不能笔直,所以落荒而逃的时节,很是有些滑稽。
在金石泉离去的时节,依然不曾忘却交代这些位护卫武夫,前去屋中探查,算计时日,也该到看见公子事先所料的场面,只是自个儿突然有两分不适,只好是先行离去,将此事托付给其余护卫武夫,很是有几分羞愧。而那些护卫与武夫当然是满口答应,言说既是金兄有些不便,自然要将此地好生看顾,再者是公子交代,当然尽心竭力,乃是应当的,无需如此客套。
但在金石泉近乎落荒而逃过后,护卫武夫中却是有些窃笑声起,压根未曾等金石泉离去过远,未曾有半点遮掩心头鄙夷。
「瞧见没,一个奴才,狗似的人物,竟也能同我等这些位替张家辛苦奔劳的人指手画脚,真他娘的晦气,每逢瞧见这人面皮,点头哈腰德行,都是想着再狠狠踩上两脚,最好是踩到土里去,鼻歪眼斜七窍流血才好,咱只不过是同他客套两句,竟还当真敢受用,忒恶心了些。」一位护卫方才骂完,见不远处的金石泉停足,还不忘回头同这些位武夫护卫拱手
行礼,随即将笑脸扯起来,朝金石泉挥挥手,嘴上却是继续道,「真像是一条老狗,不过是攀附了公子的高枝,这些年来做的腌臜事出啦的毒计可是不少嘞,活该生得这副德行,怕是阎王派遣来开道拿命的厉鬼,看见这张脸皮身姿,都要当成自己撞上了同僚吧,还他娘的点头,再看上两眼,隔夜饭也保全不得。」
许多人都是知晓,这位金石泉甚是得张嘉陵另眼相看,但当真看得起金石泉的,却从来都没有几位,一来是因此人的模样扮相实在是差了些,初见模样就令人生不出多少敬重来,再者说坊间传闻,当年许多毒计,大抵都是出自这位金石泉,甚至连玉人楼这等劳民伤财一事,都是张家家主听信金石泉谗言,才是有的城中银钱数年所剩无几,尽数耗费到玉人楼修建上。
许多年轻张家护卫,并未能入得张家,家中亦不过是城内寻常百姓,但好在是护卫此职,只需有些身手即可,再者平日里并未有涉险一事,单是城内三家这等根深蒂固的势力,再者少有出城的时节,同城外势力少有摩擦,算在是无事的闲差,至多不过是替三家撑个排场,月俸银钱算不得少,故而此职倒是供不应求。
既是皆从寻常百姓家中而来,必然是对于金石泉这等频出毒计,心思狠辣之辈甚是反感,而不晓得是何缘故,或许是因三家的银钱给得确实凑
合,侍卫武夫,大多都是只晓得骂这等人,骂三家请来的先生不辨忠女干,白白读了多年书卷,骂金石泉这等走狗,实在是心狠手辣,早就该死,甚至骂城内百姓,如是多年来怎就不晓得何谓抗争,而是眼睁睁瞧见自个儿的辛苦钱财,为三家做嫁衣,却是并无几人去骂张王李三家。
或许五十步笑百步,古来如此,只需将许多人的银钱拿来,豢养这些人当中的好运之人,就能够使得口碑扭转,细想之下,倒也是容易。
果真如张嘉陵所料的那般,一众护卫武夫将院落门大开过后,抬头就能瞧见屋舍正梁处,悬着位死相甚为凄惨的男子,而在几日前,这位中年男子,还是山兰城内权势最重者,锦衣玉食,用膳时节无需自行动筷,更衣时节,竟无需自行抬手,现如今凄凄惨惨,僵死在日出之前,满面紫青,已是身死良久。
而在男子悬空双脚下的桌案处,是两颗人头。倘若是依家主的心意,能好生教导,大概往后一位是家主正室,一位是未来家主,只可惜现如今,仅仅是两颗再无生机的头颅,血水干涸
,不曾死不瞑目。
或许张嘉陵当真存了令其父留有些许体面的心意,并不晓得这位从来未曾显露过什么夫人之仁的张家新家主,究竟是如何想到此事,大概是在这等同十数年前一模一样的冬日里,忽然想到当初初见那位尚年轻的张家家
主时,后者笑意,在那时的张嘉陵看来,的确是慈爱有加。因此托金石泉带去一壶毒酒,递到男子眼前,令其不必受如此的苦头,毕竟是连有多日粒米未进,即使仍旧剩下些力道,求死一事,不见得有多容易,死相大多也是狰狞。
正是从今朝起,金石泉染病,可前后找过许多位郎中,皆瞧不出症结所在,只是不敢窥大日悬空,而仅仅到夜色深重时节,才敢出门。
几家欢喜几家愁。
而城内的百姓却觉得这等难得一见的冬时暖阳,最是金贵难求,纷纷趁此时外出,虽说是街巷浪迹,人心不安,都是多少听闻到城内的风声,皆是有些惧怕,毕竟连街石都是翻出,遍地杂乱,而大抵三家又要依此挨家挨户征收银钱,可对于城内中人,早已是见惯不怪,瞧见这等难得的好天景,当然是有些欣喜。
铁匠铺面纷纷开门,打铁声重新响彻一城,而有许多汉子见今日天暖气清,便纷纷将人手聚集,上山采石,即使是冰雪尚不曾消融,行路攀山时候多有跌滑,可依然是有很多打算凑这冬时难见的好时节,纷纷吆喝起攀山采石的号子来,向周遭在日光之下闪动明光的高山处迈开脚步来,尽是一片欢腾景象,而至于昨日夜里之事,好像并无多少人挂在心上。
城内一处客栈内,小二才是骂骂咧咧将门前的碎石清扫干净,就有客人登门,瞧不见这两
人的眉眼,只是觉得这两位浑身的血气浓得化不开去,只得是张罗两句,安顿好这两位登门的客官,琢磨半晌,总觉得不甚妥当,思索片刻,还是未曾同掌柜知会一声,心说大概是这几日来杂事不少,前两日又受惊,才有的这般驳杂念头,于是就将此事搁置下来,上前笑脸相迎。
来的这两人皆是头戴斗笠,未曾露出真容来,只是一位瞧来壮实些,一位瞧来身子骨纤细些,不过城内江湖客不少,大多自是见怪不怪。
「酒家,敢问前几日可曾有位跛脚之人前来住店?」
小二当然是想到了那位昼伏夜出的古怪刀客,登时面皮就是有些后怕,不过还是壮胆凑到那位开口之人耳畔,悄声嘀咕道,「客官可是认得那位?不瞒客官,前两日有衙役前来收银钱,就找上了那位古怪的跛脚刀客,下场当真是惨不忍睹,被乱刀斩得瞧不出人形,不过我瞧两位客爷血气甚壮,八成是不会有多少畏惧,这才是如实相告,是否要在此间留宿用饭食,皆看两位的心意。」
开口那位江湖客似乎是笑了笑,命小二预备两碟好菜式,两碗清粥,不过又是询问那刀客可否有物件留下,又可否是要差人送往别处,小二也不知为何,皆是作答。
有这么数枚漆黑布面的包裹,那位刀客曾递出相当分量的银钱,令其寄往一座同属北地边陲的小城中,大概也无需过多猜
测,就能够知晓当中放的是何物件,江湖客也未曾过多过问,只是又添了些银钱,吩咐小二千万顾好,想来那位刀客的刀,除却斩杀衙役之外,也能杀小二,倘若这东西有失,怕是小二也难辞其咎,为此丢了性命,当真不值当的。
「在我说来,这等举动就是伪善,分明已然是将人家当场诛杀在客栈其中,却是又要过来关照旁人的弟妹,不是伪善是什么。」那位肩头略显纤细的江湖客轻声道来,言语却是女子声响。
「一码归一码,不懂便不懂,可以问。」
云仲举筷夹菜,而后却是未曾急于放入口中,反而是将眉眼抬起,看向城中渐渐苏醒的市井百业,
不知心头是何等滋味,可在步映清看来,那双眉眼生得好像一日比一日好看起来,不过却一日比一日幽深低落。
死在夜尽天明前的不单单是张家家主,还有姜白圭,后者已是在短短数月之间掏空了心力,更是因那道伤势过重,即使是有神仙落地,也未能救得,可窈窕客栈内却是并未发丧,只是有两位小二,把姜白圭埋到城后供奉院不远处的小山坡上,以姜白圭所交代的,每年春时,总是那片看似很是寻常的小山坡处,最先见有纷繁野花,山高水阔,最适埋骨。而客栈里又多了位姜白圭,便是那位始终跟随姜白圭的掌柜,打算继续同三家在往后年月之中,斗个输赢胜负,依靠云
仲临行前所留有的大阵与剑气,多半还能撑上许久。
云仲曾打趣说,掌柜的心宽体胖,如何能像姜白圭模样,但那位掌柜的却是说,窈窕客栈或许永远变不成窈窕楼,可姜白圭却有很多。
一朝栽树,后人乘凉,一朝星火如月升,而即知并非夜色皆为昏沉混沌。
云仲知晓下次再来山兰城时,仍能够找到人饮酒,所以用***食出城时,默不作声向身后挥了挥手。
「走了,下回又要将好酒倒进土里,你啊你,真他娘顽固。」
说来倒也很怪,话语未落,果真有清风拂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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