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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章的时候,陆一溪满脑子都是纪嵩,他的侧脸,他握方向盘的手,他递过来的一杯热白开,和他温润低沉的声音。她打字打得飞快,似乎自己不是在进行思考和创作,只是在复现某个场景和画面,路辰和纪嵩在某个时空里魔幻的重合到了一起。陆一溪在自己手背上掐了一把,自言自语道:“想什么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王老太耳朵极尖,忙竖起耳朵:“什么癞□□?什么天鹅?你想吃谁?”陆一溪:“……”。她当然不是天鹅,那就只能纪嵩是天鹅,可她对纪嵩没什么非分之想,也不能有什么非分之想,她和他,完全是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就算她没有身患这些绝症或者要伴随自己一辈子的病,她和纪医生之间,也隔着亿万光年的距离。纪嵩身上任何一个条件拉出来,都能甩她十几条街。黄金单身汉这个名号不是白叫的,况且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他莫名给她一种安心感,他的人品,他的涵养,他的尽职尽责和他的慈悲善良,都让陆一溪觉得纪嵩身边值得站上一位优秀的女性。王老太热情地开始说媒:“小陆啊,阿姨认识不少人,你虽年纪轻轻离了婚,可生活还长着呢,要不要阿姨帮你介绍?”陆一溪急忙摆手:“不用,王阿姨,真不用,这事儿我自己上心着呢,我现在还不急,过些日子再说吧。”王老太脸上急出了褶子:“你们现在这些孩子怎么都这样,纪医生也是,三十好几了跟我说没关系,他这个年纪是还行,可人家连孩子都有啦。”陆一溪想起昨天下午纪嵩相亲的画面,不自觉翘起了嘴角。按纪医生那种令人窒息的操作,要不是自身条件撑着,说不定连媒人都不想搭理他了。突然,楼道里传来了尖锐混乱的争吵声。碰瓷王老太和陆一溪面面相觑,两人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护士小贾探身进来,安抚她们的情绪。小贾一脸的云淡风轻:“没事儿,有病人在闹。你们待在屋里别出来,有纪医生处理呢。”王老太和陆一溪异口同声:“发生什么事儿了?”陆一溪又补充道:“和纪医生有什么关系?”人类的好奇心是永无止境的,就算这事儿和纪医生没关系,也想把它摊开来看个清楚。小贾眨眨眼睛,整个人进了病房,端出一副知无不尽,尽无不言的架子,清了清嗓子说:“有个富二代想用钱收买纪医生,被纪医生拒绝了,纪医生把新空出来的床位分给了一位家庭条件不太好的病人,然后二代不干了,口口声声说要找主任、找院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总理关系也不错呢。”小贾绘声绘色地给她们演绎整场风波,她学着富二代的样子,单手插在兜里,粗声粗气地说:“你别不识相啊,我和你们科长关系好着呢,他都说要给我留床了。”小贾又学摆出一张面瘫脸,嘴里说:“纪医生说……纪医生说……”王老太催她:“快点,纪医生说什么了呀?”小贾:“纪医生什么也没说,就这样冷冷地看着他。”说着,小贾的脸更瘫了,差点就快抽起来了。陆一溪能想象到纪嵩面无表情的那张脸,顿时莞尔,眼角斜斜地飞了起来。小贾继续模仿:“然后二代就说,你算哪根葱啊,我四舅爷的身体出了问题你能负责吗?把你家卖了你也赔不起。”小贾换了个方位:“纪医生开口了,你四舅爷身体好着呢,回家乖乖吃药就行,血糖波动是正常的。”王老太打断了小贾浮夸的表演:“所以二代家四舅爷没啥病啊?”小贾:“对啊,身体倍棒,吃嘛嘛香,胃口太好了,自己作的把血糖升起来了,不过吃点药,打点胰岛素就能降回去。倒是另一位没钱的大爷,真的挺严重的,需要尽快住院。”陆一溪一直在安静听着,她兴致勃勃地问:“后来呢?”小贾继续讲料:“后来二代开始嚷,跟磕了药似的,什么你别给脸不要脸啊,我把钱砸你脸上让你叫爸爸啊等等,我怀疑他出来之前是不是喝多了,要不就是脑子被门给挤了,蠢萌的不像话。”然后她撇撇嘴,像是隔着厚厚的墙壁都嫌弃了病房外的人一把:“再说了他开个宝马拽什么拽啊,我们纪医生也是个小二代好么!纪医生他爸妈住在碧云区的别墅里,他自己也每天住在市中心最繁华地段的高楼里,市中心!两百平!”纪嵩成长的家庭环境不错这点陆一溪很早之前就感觉到了,他对身边人的涵养和风度反映出他小时候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他虽然平时没什么架子,但从他的穿衣打扮和谈吐气质,能看出他的银行卡余额绝对要比她至少多几个零。小贾还沉浸在自己的表演里,只听陆一溪的声音又响起来:“在医院里,这些事情发生的多么?”小贾托腮想了想说:“还行,我们科不是外科那种动刀子的,也没有经常,但偶尔碰上一次觉得特别心烦,社会上什么人都有,遇上那些不讲理的,分分钟能让你怀疑人生。”陆一溪眉毛清扬,唇边漾着的笑意渐渐收起来,她的耳边还回荡着楼道里一浪高过一浪的骂人声,但想起纪嵩那张哪怕末日来临也能一如往常镇定自若的脸,翻涌而起的情绪便渐渐被压下来,她缓缓靠向柔软的床垫,耐心地听小贾讲了在医院里发生的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小贾上午说的话仿佛是遭到了诅咒,她说这些事情不常发生,结果下午纪嵩办公室门口就来了两个医闹的。那是一对中年夫妻,两人如同进城务工的民工,穿着打扮十分朴素,女人脸上自带天热的腮红,男人浑身黝黑,皮肤像是常年在日光下曝晒,有着红黑的轮廓,头发乱糟糟的,看上去附着不少扬尘,裤腿是破的,鞋子上还沾着已经凝固了的泥,像是刚从工地上赶过来的。该男子指着纪嵩的鼻子就开始骂:“黑心医生啊,我媳妇自从被你治过之后身体就垮了,你不能因为我们没钱瞎看病啊。”纪嵩每天会接待不少病人和他们的家属,他早忘了这个男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看了一眼两腿一蹬坐在他办公室门前的女人,她的气色很不好,嘴唇发白,还破了皮儿,她脸色发青,皮肤没有一点红润透亮的光泽,双目无神的像两潭死水。他似乎有点印象,他之前是曾给她看过病,她的空腹和餐后的血糖都很高,当初他认为她应该在医院多接受一段时间的治疗,可因为家庭条件的原因,她老公死活不同意,只住了三天院,让他开了一堆药走了。一般情况下,病人因为经济条件的原因不配合接受治疗,医生也不能做什么,治疗是需要钱的,所有和钱扯上关系的事情都很复杂。纪嵩扬头,视线从女人转到男人身上。下午输完液的陆一溪出了病房,看到纪嵩办公室门前围着一圈人,她毫无意外地挤进里面去。“我当初说的很清楚,她的情况最起码要住两周的院,后来好像只住了三天吧。”纪嵩的话很冷。男人双眼一瞪,眼睛挣得浑圆并泛着红血丝,随即他一手抹脸,竟真的抹出一把眼泪来,声音也开始哽咽:“你就是看我们没钱,没给你送礼,一点也不好好治,随便敷衍了事,人们都说糖尿病不是啥大病,现在人病成这样,敢说和你没关系?再说没钱是我们的错吗!我每天冒着生命危险辛苦去工地打工,她什么也不会,在家带孩子,两家的父母都卧病在床,也需要人照顾和花钱治病,我们家里根本没什么钱,你们这些无良医生,每天在办公室里坐着,不好好看病,领着国家发的钱,这什么世道啊!”貌似在场的人都能体会到底层群众的艰辛,弱者本来就吸引人们的同情,陆一溪发现身边的人不约而同地开始同情那对夫妇,窃窃私语议论纪医生的医德和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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