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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要听,钱二朋的兴致更高。
“呵,说起这付棋具,那话可就远了,算起来也有小十年了,那时我二十出头,刚分配到牡丹电视机厂不就,程哥是我师傅,他当时还没有成家,棋瘾比现在大得多,上班以外的时间,差不多都花在下棋上,为这嫂子没有跟他闹别扭。我也是那时被他逼着学会了下棋——没办法呀,什么师傅什么徒弟,天天被他耳朵边唠叨‘不会下棋的人就不懂得享受人生’,谁也受不了呀。那时牡丹电视机厂的经营状况还算不错,赶上市里要搞什么‘丰富职工业余文化生活’的活动,厂工会就组织举办了一次全场职工围棋比赛,奖品就是这付棋盘。程哥当然是第一个报名参加,不光是他,连我这个当时连打劫都搞不大明白的人也被拉着报名。那次比赛可谓是盛况空前,全厂加起来,足有一百多号参赛棋手,比赛利用每晚工余时间分组进行,前前后后,一个多星期才结束,不用问,我是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可程哥那才叫个牛,一上来就来了个八连胜,最后以十胜一负的总成绩和设计所的张海涛总分并列第一,但两个人之间的对局程哥赢了,所以这付当时标价一千一百八十八元的侧楸棋盘就被程哥得到,那个张海涛是有业余四段本的主,一直自称是牡丹电视机厂的不败棋王,第一高手,结果那次比赛被程哥抢了风头,气得脸都绿了,那样子,要多好笑有多好笑。程哥比赛拿了冠军,替车间争得了荣誉,车间主任特别高兴,我就趁热打铁,在他耳边吹风说,好马还得配好鞍,光有好棋盘,没有好棋子也说不过去,车间主任脑子一热,当场拍板决定,给程歌配一付高档棋子,这才攒齐了这一套。。。。。。”
十几年前的一千两百块,折合成现在的物价怕是四千多块都不止,也难怪那个叫张海涛的业余四段气得脸发绿了,这一笔费用,搞不好是他一两个月的工资呢。
“二胖,又在那儿替他吹牛皮!”程嫂正好端着一条蒸鱼走进客厅,听到钱二朋那里眉飞色舞讲得起劲儿,老公坐在旁边沾沾自喜,便插口说道,全没有一点替他骄傲的意思。
“呵,嫂子,这怎么是吹牛皮呢?程哥那时在厂里多风光您是不是没看见,不然怎么后一年您二位就成一家人了呢?”钱二朋笑道。
“切,风光一阵子有什么用。光说你当年赢人家的时候,怎么不说现在呢?你是冠军又怎么样?能当一辈子饭吃吗?看人家张海涛,现在是业余五段,在棋胜楼里当教练,一个月不着风,不着雨,轻轻松松就挣三四千块,这你们俩怎么不比了?”
程嫂的抱怨并非是没原因的,如果单从收入来看,黑车司机的收入未必比围棋教练低,甚至更有过之,但当围棋教练收入稳定,生活有规律,不用起早贪黑,而且职业受人尊重,反之,开黑车不仅生活没有规律,收入也不稳定,还常常要担心会被警察抓到处罚,受到的压力完全不同,也难怪程嫂会羡慕张海涛现在的工作呢?想想也是,当年程明能赢张海涛拿到全厂冠军,即便有运气的成分,实力应该也在业余强三段以上,以那时的基础,十年的光阴若是肯下苦功,达到业余五段的水平并不算太难的事情,棋胜楼就在离这个小区不远的地方,程明要是有业余五段的证书,被棋胜楼聘为围棋教练的希望肯定不小。程嫂大概是怪老公投入那么多的时间入围棋上,却只停留在业余爱好娱乐,却不能转化为实实在在收入吧?
“好啦好啦,没事儿提那家伙干嘛,吃饭吃饭,王老弟,入席。”家里有一个一把手的老婆,当老公的就得有一付好脾气和一对坏耳朵,好脾气可以维持和谐的气氛,坏耳朵可以自动过滤那些可能引发不和谐气氛的声音。
程嫂的厨艺不错,虽然都是一些家常菜,但越是家常菜越是合普通人的胃口,晚上不再出车,程明拿出来北京特产,五十六度牛栏山二锅头,王仲明本不怎么喝酒,但架不住程明的热情和钱二朋信手拈来的成串成套的劝酒词,终于也喝了一杯。二锅头酒是烈酒,对于不常饮酒的人而言更是如此,虽然只有二两不到,王仲明已觉得脑袋有点儿昏乎乎的了。
饭吃了有一个来小时,酒足菜美,宾欢主笑,钱二朋不愧是活宝级的人物,谈天论地,小笑话一个接着一个,把这场家宴搞得是热热闹闹,欢声不断。吃完了饭,外边天已经全黑,但时间还不到一点半,程嫂到厨房收拾碗筷,程非打开电视看卡通动画,程明则泡了一壶酽茶坐下来聊天儿。
“哎,王哥,听程哥讲你也会下棋呀?”聊着聊着,钱二朋忽然问道。
“嗯,算是吧。”王仲明答道。
“好呀,难得大家都正好有空,您和程哥下一盘,让我也从旁边学两招儿。”钱二朋提议道。
和程明下?。。。。。。程明十来年前的水平是业余三四段左右,听程嫂刚才的口气,这十来年来他的水平并没有多少提高,自已和程明下棋,是不是有点儿太残忍?
王仲明有点迟疑——他虽然很长时间没有和人对弈,但职业棋手的底子又岂是随便说没就没的?不需要特别上心,就算是随便乱摆,对程明这种水平的棋迷而言,那也是单方面的屠杀。
“呵,没关系,大家切磋一下儿,我会尽量下得平稳一点的。”
见王仲明有些犹豫,程明以为对方好面子,怕输给自已脸上不好看,所以笑着劝道——他有这样的想法倒也不能说自大,业余三四段的实力虽算不上多强,但也是胡同棋王那样的角色,更何况他曾经拿过全厂冠军,有这样的底气并不为怪。
“这。。。。。。”王仲明不想下这样的棋,但他并不是一个非常擅长于交际应酬的人,实话实说肯定伤人的面子,用怎样恰当的理由回答情急之下又找不到,一时为之语塞。
“呵,别不好意思,来吧,都是熟人,玩玩无所谓的。”钱二朋很是热心,马上帮着程明把茶几上的棋子收好,腾出位子请王仲明入座。
盛情之下,如何推辞?王仲明最不习惯的就是拒绝别人的请求,无奈之下,只好坐在了棋盘面前。
“呵,第一次对局,咱们猜先好了。”程明也不客气,直接从棋笥里抓起一把棋子按在桌上,俨然以上手自居(围棋的上手【上手---辈份高、段为高的人,同辈同段以年龄位分】持白棋。上手座位为上座,一般就是对着门口的座位。下手持黑棋,坐在下座。需要猜先时,上手拿若干白子于掌内,一般十个左右为宜。下手拿黑棋一枚或者两枚放置棋盘上,表示猜上手的棋子是单数还是双数。)
王仲明笑笑——上手下手的问题他倒是不介意,终究对方并不知道自已的过去,况且,这种围棋礼仪程明也未必懂得,所谓不知者不为怪,没必要为此而不快。不过话说回来,在程明这样的业余爱好者面前被视为下手,这种感觉还真是别有意思。
伸手探入棋笥,食指,中指,无名指轻轻拈起一枚棋子,一种久违的感觉从指尖传来,那么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
王仲明的眼睛微微闭上,感受着指尖的那种冰凉光滑,一瞬间,无数的场景从脑中闪过——有拿到人生第一次冠军的镜头,有第一次战胜九段高手的记忆,有捧起第一次世界冠军奖杯时的印象。
“啪”,棋子扣在棋盘上,发出一声如金石相击般的脆响,王仲明的眼睛睁开,所有的幻像消失,眼前是光洁如镜的棋盘,还有程明扣在棋盘上的那只手。
回忆终究是回忆,现实终归是现实,人生,何尝哪来的第二次!
程明把手掌拿开,下面盖着的是八颗棋子,王仲明扣在棋盘上的黑子是一枚,代表着单数,所以程明执黑先行。
程明果然如他刚才所言,没在布局上耍花样,走得极其平稳,完全是以上手的姿态稳扎稳打,慢慢等着对手出现失误。
玩吧,那就玩吧。
程明不耍花样,王仲明也不出狠招,对方怎么走,他就跟着怎么应,对方想占便宜,他就让对方去占便宜,对方要攻击,他就让对方来攻,对方想围地,他就让对方去围地,脾气好得连旁边看棋的钱二朋都有点儿看不下去,一个劲儿的摇头暗叹,心想:这个人的水平怕只是k级,连自已都未必下得过吧?
棋过中盘临到官子阶段,一直觉得自已顺风顺水的程明忽然发现自已的空意外的少,不知怎么回事,看似围得如铜墙铁壁的实空中被人家在中间扔一个子瞬间便只剩下一个空架子,而自已侵入对方空中的棋子便如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短短十几个回合过后,白棋盘面反超黑棋十目有余。
程明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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