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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了静心斋，老太傅王景桥也是刚到。大雪天坐暖轿，毕竟不如家里暖和，他上了年纪，自然比青春年少的皇子们怕冷，正在屋里头靠着暖炉搓手，喝送上来的滚茶，看见两位皇子携手来了，才重新端起太傅的架子，矜持地坐直了身子。咏善和咏棋入了座，就开始讲课了。&ldo;今天，咳咳，还是说一下上次没讲完的《逍遥游》，嗯?咏善殿下，你有话说？&rdo;咏善在座中点了点头，微笑着问：&ldo;太傅是极精通老庄的。能不能今天暂不说《逍遥游》?老庄本里，前面有一章，里头的一句话，学生看了好久都不明白，想请太傅先给我讲讲那个。&rdo;&ldo;哦?哪一章?哪一句啊?&rdo;王景桥搁了书问。咏棋也好奇地转头看着咏善。咏善从容道：&ldo;就是那句，圣人不仁。&rdo;王景桥了然似的，轻轻&ldo;哦&rdo;了一句，&ldo;原来是这个。&rdo;慢吞吞地移动目光，找到了坐在一旁的咏棋，&ldo;咏棋殿下，这一句，你过去也该学过吧?&rdo;咏棋恭谨地站起来，垂手答道：&ldo;是的。学生从前跟着雷太傅，略听过一点。&rdo;&ldo;嗯，那就请咏棋殿下，咳，给咏善殿下讲一讲这句吧。&rdo;咏棋一怔，别过眼睛去和咏善对了一眼。圣人不仁，是他随意从老庄里面挑出来的一句，写成字给咏善当彩头的。也不知道咏善为什么这么不痛快。到现在还为这个生气?&ldo;是。&rdo;咏棋清了清嗓子，转过半边身子，对着咏善，缓缓地用他悦耳的声音阐道：&ldo;圣人不仁中的仁，是指偏私之爱，未曾放眼大局，做到天下为公，那是小仁。圣人的不仁，让众生放手而为，各有生死，各安天命，不拘束，不偏颇，这种不仁，其实正是最大的仁爱。所以，圣人不仁，并非说圣人无情，只是因为太过有情，反而看似无情了。&rdo;侃侃说完，看看咏善，又回头看看太傅。王景桥瞇着昏花老眼，似乎挺满意，点头道：&ldo;殿下请坐，雷淘武也是博学之人，老庄之道，讲得有几分见地。&rdo;又问咏善，&ldo;咏善殿下，这一句，大概都明白了吗?&rdo;咏善却掀着唇角，笑了一下，态度恭敬地道：&ldo;咏棋哥哥说得再好，毕竟年轻，怎么比得上太傅的年岁见识?学生斗胆，请太傅再按照自己的意思讲一讲这句。&rdo;他如此执着于&ldo;圣人不仁&rdo;，咏棋都奇怪起来，不禁瞅着他打量。咏善的目光，却软绵绵的跟钉子似的，锲而不舍，只深深看入老太傅不见底的眼里去。王景桥老脸皱了皱，一脸高深莫测，似喜非喜，又啜了一口茶，才矜持庄重地慢慢开口，&ldo;越高深的道理，越要往浅处讲。咏善殿下问得好，圣人不仁，到底该怎么解?这句话，古今有多少个聪明人，就有多少种解法。要我自己说，就是四个字。&rdo;咏善眸光霍地一掠，沉声问：&ldo;哪四个字?&rdo;&ldo;物竞天择。&rdo;干巴巴的四个字，里面藏了沉甸甸的石头似的，王景桥平板无奇的语气，不知为何，竟能给人心上压了一块重铁似的感觉。连咏棋这个懵懂旁听的，也无端心头一沉，疑惑地打量起面前这个老态龙钟的太傅来。咏善默然，又清楚缓慢地问：&ldo;请太傅把物竞天择这四个字，再讲一讲。&rdo;&ldo;讲不得。&rdo;王景桥苦笑道：&ldo;已经讲到最明白了，实在不能再浅了。&rdo;他摆了摆手，动作迟缓地摸索着扶手，从椅上起来，自言自语地喃喃道：&ldo;林子里面猛兽多啊，林中虎为王，可谁见过护着兔子的老虎呢?护着兔子，老虎要对付豺狼狮子，就会比往常顾虑上十倍，危险万分。物竞天择，圣人不仁，不是不疼兔子，他是怕老虎和兔子都活不成啊。唉，天太冷，老臣身子骨熬不住了，今日告个假，请两位殿下容老臣早退吧。&rdo;向咏棋和咏善行了礼，摆手不要他们送出门，在两个小内侍搀扶下，蹒跚着走出了静心斋。咏临暂时和母亲住在一处，他身体壮实，也不怕冷，大早就爬了起床，打算溜去找两个哥哥赏雪。不料到了淑妃宫门，被早得到叮嘱的侍卫拦住，死活不让他出门。咏临出不了门，像被关在笼子里的猴子一样，郁郁不乐，只好转回来找淑妃。到了淑妃房里，才发现淑妃半倚在床上，神色委顿，腮帮子红得不寻常，疑道：&ldo;母亲怎么起得这么早?不会是哪不舒服吧?&rdo;他在淑妃面前向来没规炬，撩了衣襬就往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淑妃前额，猛地变了脸色，跳起来叫道：&ldo;不好!真的病了!好烫手!来人，传太医!快点快点!母亲，您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身上冷不冷，我要他们加点炭火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