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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她在某一天去给妹妹寻水的时候，意外中彻底失散，天各一方。如今这样多年过去，她再寻不到妹妹的身影，自己也误打误撞地为了讨一口饭吃而进了绌芳阁，不知道妹妹又被人抱去了哪里，是饿死了，还是在哪个地方以另外一种身份活着，她统统不知道。现在想来，她之所以下意识地对秋菊好一些，大概是因为她的年岁与自己的妹妹相仿，她仅仅是为了补偿心中的那一份思念和歉疚而已吧。秋菊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哀别的情绪，却见得绿霓正呆呆地盯着她看，面色看起来很是不对头，不觉赶紧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珠，生怕是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她了，连忙上前一步，强颜欢笑道，“绿霓姑娘，时间差不多了，随奴婢回房更衣吧。”绿霓这才从那段惨烈的回忆中稍稍回过神来，看向眼前一脸担忧的秋菊，随即轻轻地点头，“好。”转身的前一瞬，她依旧是有些不甘心地往楼下再看了一眼，却依旧没有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是不知道？还是不敢来？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愿去想，只知道自己抓着栏杆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绷出了青筋来，如同她不甘心的内心。她一直未曾告诉他的时，那日他为了助她一臂之力时演戏，在说到那句“我带你一起离开吧”时，她有那么一瞬，是相信的。只是戏归根结底终究也还是戏，在落幕了以后便不应当再沉溺其中，否则伤得是自己。她一遍遍在心中重复着，想让自己不安跳动的心中平静下来，却如何也无济于事。秋菊尚且不知道她突然表现出的异样情绪是所为何事所谓何人，还在身后试探性地小声唤道，“绿霓姑娘？”她口中低低地应了一声，神色如常地转回了身来，看起来跟刚才并没有区别，然而眼底闪烁着的细微光芒却已经在转身的刹那间黯淡了下来。恰在这功夫，唐夜霜和云墨静都已经大摇大摆进入了绌芳阁内，依旧是寻了那间雅间坐了下来。几乎是一落座，唐夜霜就疑神疑鬼地开始往下扫视了一圈，恨不得把边边角角都给搜寻过一遍去，最终有些失望地坐了回去，自言自语地嘟囔道，“奇怪，风起这小子怎么这个点了还没到……”云墨静原本只是想以这个理由把她骗过来陪自己喝花酒，未曾想那头的唐夜霜却是当真了，为了不太快暴露出自己的狼子野心，只能低眼举杯饮了一口，来掩饰住自己讪讪的姿态，一边随便地胡扯道，“且不说现在还不到时间，就是你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估计人家小兄弟才刚到门口，就得活生生地被你吓跑了。”“胡说！”唐夜霜对着他咻咻咻地飞了几个凌厉的小眼刀，一边仍在仔细地观察着绌芳阁内来来往往的人群，仍觉得有些新鲜，“也不知道今天来这里的人们，大多都是一个什么身份，等会又会是什么样的盛况。”她从前在里也有看见过，花魁竞价择一人从良，必然是门庭若市，台下众人热情高涨，如今倒是见到了实景。虽然心中难免可惜绿霓那样的天泽国色最后指不定会被一个徒有万贯家财的俗人接去，但她还是对接下来的流程隐隐有些新奇和期待。云墨静却是笑起来，显然已经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了，语气有些讽刺，“什么身份本王是不知道，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今儿个来这头的，绝大部分都是像咱们这样过来看热闹的。”------------来砸场子世人皆迷画中仙，无人怜爱世间魁。她绿霓从前在绌芳阁里头就算再如何受追捧，在出了绌芳阁以后，也照样逃脱不出一个青楼女子的出身。人们爱的是她在楼内的光芒万丈，素手琵琶，风情一笑，也乐意在平日里出手大方，换得她春风一度，且当做日后跟旁人炫耀的资本。但迷人虽迷人，此次要让她就此走下神坛，把她带回自己身边，而且还是以不菲的价格买下，对于他们而言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在从良以后，人们往往会忘记她的光环，忘记她自身的才艺，忘记当年有多少人为她千金散尽只为博得一笑，只会以那出众的美貌和低贱的身份来作为攻击她的理由。所以，往往这样的场合中，皆是来看热闹的人多，真心实意想要来带她离开这个烟花之地的人，却少之又少。唐夜霜转眸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云墨静话中的意思，不免也有几分叹惋，正要说话，眼神却无意间跃过了云墨静的肩膀，定在了一楼大厅的某处里，而后皱了皱眉，面色看起来有些不善。云墨静很快就发现了她神色的异常，不免有些奇怪，一面随口问了句“莫不是那风起小兄弟终于出现了？”一面也随着她的目光所向转身张望过去，却见是一众穿着绫罗绸缎的公子哥儿拥着一个趾高气昂的男人走了进来，很快就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清出了一方大桌来，纷纷落了座。那方大桌正处于绌芳阁大厅内的中央，正对着献艺的歌舞台，显然他们此行正是为了绿霓而来。“陆耀宗……”毕竟此前对此人的印象太过恶劣而深刻，唐夜霜一眼就辨认出来了那个被拥簇在中间的男人的脸，心头不禁跃上了几分不妙之意，“他这是想要来干什么，砸场子么？”云墨静粗略地扫了周围那些同样肥肠大耳满面的公子哥一眼，一个个地指与她认识，“那个蓝衣服的，是李侍郎的三子，旁边那个穿着墨绿大氅的，是他的哥哥，两人一个德行，平日里也合伙做了不少鱼肉乡里欺男霸女的恶事。还有，那个正在唤龟公上酒的，是京兆尹大人认的干儿子，虽然不属同一血脉，但听说还算受宠。”手中的钏子一转，他继续认到，“那个坐在陆耀宗旁儿鞍前马后伺候着的，是陆老将军府上管家的儿子，跟陆耀宗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不错，平时就负责帮陆耀宗闯下的祸事顶顶罪，以陆耀宗的那些命令马首是瞻。这个陆老将军啊，虽然脑子并不糊涂，平日里也算是耿直严厉，但是对自己这个独苗倒是宠爱得很，故虽然心中清明基本都是他儿子惹的祸，但是有人顶罪的话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过去了，事后再来重金补偿，也算是各自获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逐一介绍完毕以后，云墨静复嫌弃地摇了摇头，“这些个都是京城里头有名的纨绔，哪怕单独拎出来一个放在平日里也是一等一的祸害，如今倒是扎堆在一起了，也不知道到底想要闹出什么样的乱子。”唐夜霜抵着下巴，将云墨静刚刚提到的官职一个个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秀气的眉心拧了一拧，“这些大人们倒都一个个都是忠臣良将，虽然算不上有多么值得歌功颂德，但起码也是肯办实事的，怎么教出来的儿子却都是这副德行。这里好歹也是天子脚下，居然也敢这样聚众滋事，真是不把他们老爹的面子和名声放在眼里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嘛。”云墨静对于这些早已经见怪不怪，“若是这些个人能够照顾到他们爹的名声，还能够算得上纨绔么？”唐夜霜无奈地撇了撇嘴，不得不承认云墨静说的话非常有道理，到最后也只能闷闷地灌了自己一口酒，一边不动声色地又张望了一眼。视角范围内依旧没有出现风起的身影。这是怎么回事？按照她对风起的印象来说，如若他真的对绿霓有意思，不至于在这种日子当缩头乌龟。更何况他又不是缺钱的人，又何惧这种场合？一时间唐夜霜心里掠过疑问重重，只恨自己接收到信息时太晚，没能在今天一早出门前就抓着他问个明白。在她的万般纠结中，忽然听到下方一阵欢呼，原是妆扮好了的绿霓总算从楼上的阶梯珊珊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