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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身上的伤口又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为什么她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分明了起来?她不知怎么的突然间慌张了起来,赶忙以未受伤的那边手用力地拍了拍身下的床板,扯着喑哑的嗓子喊道,“来人!来人!”一连喊了好几声,外头才终于来了一位一袭素白衣裙的婢子。她打眼一看,却并非是从前伺候自己的春香,而是一位粗使婢子,不觉拧起了秀眉来,“怎么是你?春香呢?”被这么一问,跟前的婢子面上不觉一愣,有些怀疑地看着面前的她,面上是一副小心翼翼的神色。或许是见到她表情不像是有虚,那个粗使婢子这才在她发怒前赶忙收回了探量的目光,转而磕磕绊绊道,“春……春香姐姐已经不在了。”“出去了?”她随口问了一句,并没有想到其他地方去,也并没有想听到答案,一面又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伤口,看着跟前面色闪烁不定的婢子,只出声又问道,“我身上这伤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句疑问刚落下,跟前的那个粗使婢子眼看着神色比方才更为惊慌失措了一些,只不可置信地抬眼看着她,“大……大小姐,您真的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么?”她需要记得什么东西?她又到底是错漏了什么记忆?她不禁将眉头拧得更紧了一些,正欲继续开口问话,却骤然听得外头一阵鼓乐传来,哀婉凄切,却又声势浩大,口中不觉“咦”了一声,“外头这是在干些什么?”听闻她的问话,那个婢子的面色更加为难了起来,小心地觑了一眼她因为失血而越发苍白的脸庞后,这才低声地告知,“回禀大小姐,外头……外头这是在举行丧礼。”“丧礼?”她纠结起了眉目,清澈的眼眸里头满是不解。早前便有听说大小姐自从那场火灾过后神智便一直不能算作很清醒,时而疯疯癫癫,经常会干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举动,时而又安静沉默得像块木头,躲在房间里头一睡便是三四天,如今她这副模样,难不成又是病发了?那个婢子在心中想着,虽然并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对她告知这个残酷的真相,生怕她承受不住一下子亲人全数逝世的沉重打击,又会引起病发,然而眼前的大小姐此时此刻正看着自己,显然并没有自己能够逃脱的余地,于是也只好战战兢兢地继续说道,“是……是老爷与二小姐的。”说罢,她赶紧又以眼风低低地觑了一眼大小姐面上的神情,原本以为她的情绪定然会崩溃,却未曾想到她那漆黑的眸子仅仅是无力地转了一转,似乎还在反应她方才所说的话。好半晌,她才有了别的动静,却是径直笑了出来,“怎么会?你肯定是诓我的!爹爹和妹妹一直不都好好的么,怎么可能突然间就举行什么丧礼?你怎么能这样,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面对着她的笑容,那个婢子不知怎么的只觉得眼眶一阵阵的发红,忍不住已经别过了头去,小声地啜泣了起来。她也着急了起来,急急忙忙地忍着肩膀上伤口的疼痛坐起了身子来,奋力地摇晃着那个婢子的肩膀,语气急切而慌张,“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才你说的话都是假的,都只是吓唬我的对吗?你快点说,你快点说啊!”问到最后,她那圆润的指甲盖已经刺进了那个婢子的皮肉中好几厘,掐出触目惊心的红印来。婢子虽然吃痛,然而面见着她这副模样,却也不忍心挣扎开来,只哭喊着跪地轻声唤了一声,“大小姐,节哀顺变啊!”听到最后四个字,她仿佛被一下子抽去了身体中的灵魂一般,松开了钳制住那个婢子的手,身子往后仰去,一下子已经重新倒在了床沿上,脑中那如碎片般分布错离开的画面一点点地重新拼凑了起来,最后却皆回归成一片刺目的血红。她看见爹爹重重倒下的身躯,看见妹妹遍体鳞伤地被从香炉中寻出的身影,以及自己肩膀上那飞溅而出的鲜血和架在脖子上的雪亮刀刃。然而最为令她印象深刻的还是,她回身望去时对上的那一双幽深的眸子,那是她最为眷恋的男人,然而她却也清晰地看到,那把刀,正是由他亲手握着,紧紧地贴上了自己的脖颈。------------如何逃得过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怎么可能对自己做出这种事情来?她一遍遍地在心中自我否认着,却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那双眼睛。幽深,清冷,如同月色下浪花浮动的深海,里头即使藏匿着惊涛骇浪,却如何一掺杂不进一丝对她的怜惜。所有的景象再次如镜花水月一般再次破碎开来,疼痛更加剧烈难忍起来,引得她不自觉已经痛苦地自喉咙里头咕哝了一声,转而马上以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脑袋,“疼……好疼……”那婢子自然是被她骤然而来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一步,急急忙忙地摁住了她的手腕,将其放到自己的手心之中紧紧握住,期望能够给她几分力量,却依旧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纤细的身子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好像不紧紧拉住的话,下一秒整个人就要散架了一般。毕竟从前大小姐不疯的时候,对待下人还是极为亲切的,在府中几乎没有人能够讨厌她。如今见她变成了这副模样,婢子又是担心又是心疼,却无能为力,只能带着几分哭腔求道,“大小姐,大小姐,您不要这样……大小姐,苏家如今只剩下了您,更需要您振作起来啊!”一边这样说着,那个婢子的心中不免也默默地叹了口气,自己都知道自己这句安慰人的话有些太过于不切实际:苏府家大业大,虽然苏员外如今转为官员,无法在明面上经商,但许多东西到底还是由他在暗地下操持决策,如今苏老爷这么一死,等于苏家所有黑道白道上头的关系链中断了最重要的一个环节,试问这生意又应当如何继续下去?更何况,苏员外自小到大都是将这姐妹两当做未来宫里头的娘娘来培养的,她们自小到大一路风调雨顺,从来未曾遭遇过危险,或许也是在危险的来临之前,便已经是被苏府这道屏障给严严实实地挡了出去。然而如今,这道由苏员外精心打造的屏障终于失去了效果,试问大小姐这样一个弱质女流,又应该如何面对这场危机?被关在金丝笼里头的小雀儿,在笼子毁坏后逃出,究竟是会一路修行直至自己如同雄鹰般腾飞千里,还是会在电闪雷鸣中惊厥身亡?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只能继续劝着面前的大小姐,期望她多多少少能听进去些内容,至少……至少保住这么一条命。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听见了没有,然而却可以看到那双正捂着脑袋的手越收越紧,到最后,那白皙的手背上已然可以清晰地看见鼓起的根根青筋,看起来尤为狰狞,口中不断地重复着“疼”,除此之外,再无他话。那婢子急得团团转,却除却拉着她的手意外别无他法,只能一声声劝着,“大小姐,大小姐您节哀顺变啊!您看眼下这种情况……万不可再糟践自己的身子了!老爷和二小姐泉下若是有知,也会为您担心的,大小姐!”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婢子只觉得嘴皮子都快要说烂了,才发觉眼前的大小姐终于一点点地安静了下来,不再嚷嚷着喊疼,身子也不再如方才那般抖得如同筛糠,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那婢子刚在心中吁了一口气,正欲劝其再多躺一会儿,等养好身子再去想这些事情,然而才刚刚放开手,却只见得她身子重重地自她的面前倒了下去,眼下翻白,显然是已经失去了知觉,不免惊叫了起来。她只觉得自己此刻好似在堕入了一个无尽的漩涡沼泽里,总有一股力量拴着她脑内的神経末端,一拉一扯着,让她痛苦,却又想引诱她坠进去。她耳边依稀可以捕捉到风的声音,鸟的声音,外头奏起的唢呐大鼓,甚至是那一日在高台之上,他手中的刀刃凛凛出鞘的声音,再往后,便变成了呼唤自己的声音,所有的声音都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像是也要让自己陪伴着往下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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