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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话讲得有理有据，倒是十分说服人。苏员外那猜忌的神色总算从面上消退了一些，看着自己的大女儿那如玉石般温婉剔透的面容，清秀的眉宇间还藏匿着几分忧虑，看起来似乎是真的在为这件事情劳神考虑，半些也看不出来方才那副冷定的模样。他握着的拳头微微一顿，心中已然有些认定自己方才一定是听岔了语调。自己好不容易拉扯大了这么一个乖顺又优秀的好女儿，向来循规蹈矩的，从来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又怎么会对自己恶语相向呢？他自我摇了摇头，决心消除去方才的记忆。见到父亲面上覆着的那层复杂情绪逐渐消失于无痕，她这才微笑着低下了眼眉去，继续吃着碗中的菜，面上虽然没有透露出一些痕迹，然而心中却毫无预警地沉了下去。差一点，就差一点，她这么多年以来构造出的所有面具就要破碎开来。她不知道这最后象征着是好是坏，只清楚地明白自己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既然是自己所不希望的，那么便让她继续心安理得地掩藏起来吧。那头的苏员外自然不明了她的小心思，此刻也的的确确是被她说辞和平日里外在的形象蒙蔽了过去，自然未曾再做怀疑，一面只摇头感叹了一声，不知道抱着是何复杂的情绪，“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头，倒想得比我这个当爹的还要多了，爹还真是自愧不如。不过你说的也是，以你妹妹那个脾气，这么做的确不能够让她心服口服的，只是你也知道，爹爹手上还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操持，难免对于你们的管教就有些力不从心，你这个妹妹啊，真是一点儿都不懂得体谅人……”她并没有再表露出其他情绪，只是微笑着听着父亲抱怨着，心中却没有太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即使妹妹身上有千般万般的不好，爹爹却还是最为宠爱她的。常言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妹妹便是把这句话体现得淋漓尽致。而相比起自己，只要身上出现一星半点的不好，就会让人感觉似乎坠下神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正想着，门外已经远远地传来了一把娇俏纤细的嗓音，此时带着隐隐的恼怒，却也是小孩子气一般的，总让人当不得真，“爹爹您若是这么讨厌女儿，就尽管把女儿给赶出去好了。亏得女儿昨夜还想着出去以后应该买点什么馄钝果子的回来给父亲您尝尝，因而总听人说外头的这些东西味道最正宗，却没曾想还没出去，就被这样抓回来了！”苏员外口中抱怨的话语立马已经被这噼里啪啦的一大通话语给截住了，一时间只笑着对她叹了声“你看这不是，说曹操曹操到”，一面又转头望向门外，对着一蹦一跳走进门来的那个身影微微拧起了眉头来，端起了一副严肃的模样，“满口胡言！你那分明就是贪玩野性，也说得那样好听！你说说，有哪户千金会像你这样，成天疯疯癫癫的，也不知道收个性子，你这样子以后是要吃大苦头的！”她在一旁听得真切，心中清楚地知晓，虽然爹爹面上依旧板得这样正经严肃，然而其实如今气应该已经消了大半了，想来也不会再对妹妹如何处置。早应该习惯了，不是么？她的唇边微微弯起一抹苦笑来，很快便消弭于无痕，正抬起眼来准备说些什么，好将这个话题掩过去之际，她却恰好正对上了妹妹望向自己的眼神。防备，讥诮，以及那股子早已经洞察一切的傲气，显然自己方才面上的神色变幻已经全数落入了她的眼中。这个妹妹什么时候已经开始这样注意自己了？她不禁被这样的眼神引得皱起眉头来，一晃神，但见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回了对自己那目光不善的打量，如同一只活泼的花蝴蝶一般飞了过来，在他们的面前跺了跺脚，看似好像是在发脾气，然而语气却是甜软，“爹爹既然执意要这么想女儿，那女儿便也就没有什么办法了。不过女儿怎么会吃大苦头呢，有爹爹保护着女儿了，女儿什么也不怕。”苏员外果然被这么几句娇嗔给哄软了心肠，不知不觉语气也和缓了几分，明显地透露出宠溺的意味来，“你这孩子……做错了事情还这样理直气壮的，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那个娇软的小人儿听罢便是噗嗤一笑，捉住他宽大衣袖下的手臂开始左右摇晃了起来，对于他方才的责难倒是照单全收，看起来并不在意，眯起的一双弯弯的月牙眼下，那颗正随着身体颤动而摇曳的红痣显得越发娇俏可人，“爹爹您现在可不就见到了么？”“咳咳，”苏员外轻咳了两声，总算从这连贯而来的糖衣炮弹之中恢复了几许神智来，忙横起眉目不轻不重地训道，“爹爹也不可能这样保护你一辈子，没过几年你们姐妹两个就都要入宫了，到时候你又应该怎么办？”妹妹瞬间嘟起了小嘴来，看起来对于入宫这个话题的频繁被提及显然有些不乐意，只嘟囔着道，“知道啦知道啦。”------------我是苏府的女儿“爹告诉你，你可别不耐烦，只是这些事情你们姐妹两个一定要时时刻刻地记在心中，以后才不会再捅出这样的篓子。”生活之中唯一提到选秀这件事的时候，苏员外便不吃女儿撒娇那一套了，只严肃地说道，“要知道这里可是王都，不是咱们从前住的那个小地方，墙根儿下头都是高官贵胄云集，从树上掉片叶子下来指不定都能砸中个什么贵人王妃的。爹爹这么一个经商出身的员外，虽然手头上确实有些小钱吧，但是在这些人的眼里头身份地位低微得不能再低微，如今也只有指望你们能够闯出一片天来光耀门楣了，哪曾想到你反而来指望爹爹了？”这些话都已然是老生常谈了，自从搬来京城以后，父亲就几乎每时每刻都要与她们强调一下。按照往日里，闭嘴听从便是了，然而这一次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旁边的妹妹便已经先行发了声，“咱们这点积蓄不也够活了么，要那么多钱财名声有何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更何况，您既没有儿子，又巴巴地要把咱们这姐妹两送到宫里头去，未来您的那些钱又该怎么打算？这不是得不偿失么。”她在一边听着，执着汤匙的素手有一瞬间的停顿，眼角的余光扫向那正在长篇大论的妹妹，心中不知道怎么的，竟掠过一丝羡慕来。大抵是羡慕她自知自己所受到的宠爱，所以可以愈发放肆骄纵，因而知道所有人都会忍耐她的坏性子。也或许是羡慕她总能这样清晰而张扬地将自己的喜恶表达出来。总而言之，她所在自己亲生妹妹身上看到的，都是自己所渴求的，却也始终无法做到的。在没有中看着有，才越发有了心理落差。心中一时间百转千回，她低下眼来，将汤水送入了口中。苏员外被自己女儿这如连珠炮般的话语噎了一噎，显然正说中了他的点上，不禁狠狠地一拍桌面，厉声道，“放肆！你懂得什么东西！”他本就有心脏方面的疾病，如今这三番四次的动了怒，面皮逐渐红涨了起来，看起来颇有些骇人。然而妹妹看起来却并不担心的模样，只是依旧毫无畏惧地昂着小脑袋看着他，一双眼中写的满是不管不顾。她手中的汤水险些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给弄洒，赶忙放下了汤匙来，转而倾过身子来抚了抚父亲的脊背，柔声劝慰道，“父亲，莫要动怒了，妹妹毕竟年纪还小，不懂这些人情世故也是正常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已然被妹妹尖声打断，“我不需要你假好心！什么人情世故，全家就你最懂人情世故，可你过得开心吗？”过得开心吗？她被这句诘问而引得手下动作轻轻一顿，有些轻微失神，就连一旁父亲大骂妹妹的那些话语几乎都没有听轻，只兀自颠来倒去地想着她方才对自己所说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