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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古老的墓碑（第1页）

《古老的墓碑》，1852年

在一座有着大庭院的房子里，在一个省城，正值人们所说的夜晚渐渐变长的时节，一家人聚集在他们的老宅里。

桌上亮着一盏灯，尽管天气温和而温暖，长长的窗帘垂在敞开的窗户前，户外，月亮在深蓝的天空中明亮地照耀着。

但他们谈论的不是月亮，而是院子里离厨房门不太远的一块又大又旧的石头。

女仆们经常把干净的铜锅和厨房用具放在这块石头上，好让它们在阳光下晒干，孩子们也喜欢在上面玩耍。

事实上，它是一块古老的墓碑。

“是的，”房子的主人说，“我想这块石头来自那座被拆毁的修道院旧教堂的墓地，讲道坛、纪念碑和墓碑都被卖掉了。我父亲买下了那些墓碑；大多数都被切成了两半，用作铺路石，但那块石头被完整地保存了下来，放在了院子里。”

“任何人都能看出这是一块墓碑，”最大的孩子说，“沙漏的图案和天使部分身形还能看得出来，但下面的碑文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了，除了‘普雷本’这个名字，旁边还有一个大写的‘S’，再往下一点很容易就能读到‘玛莎’这个名字。”

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而且除非下过雨，或者我们把石头冲洗过，否则连这些也看不太清楚。

“哎呀！真奇怪。那肯定是普雷本?施万和他妻子的墓碑。”

说这话的老人看上去年纪足够大，都能当屋里所有人的祖父了。

“是的，”他接着说，“这些人是最后一批被葬在那座旧修道院墓地里的人当中的。他们是一对非常可敬的老夫妻，我小时候对他们印象很深。每个人都认识他们，大家都很尊敬他们。他们是镇上最年长的居民，人们说他们拥有一吨黄金，然而他们总是穿着非常朴素，衣服料子是最粗糙的那种，但亚麻布却是最洁白的。普雷本和玛莎是一对很好的老夫妻，当他们俩坐在自家房子前面陡峭的石阶顶端的长椅上，椴树的树枝在他们头顶摇曳，他们温和、友好地向路人点头示意时，真的会让人感觉特别开心。他们对穷人非常好；他们给穷人提供食物和衣服，他们的善举中既有判断力又体现了真正的基督教精神。老太太先去世了；那一天至今仍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我当时还是个小男孩，跟着我父亲去了老人的家里。我们刚到那儿，玛莎就陷入了死亡的沉睡。”

尸体停放在一间卧室里，离我们所在的房间不远，老人悲痛万分，哭得像个孩子。

他对我父亲以及在场的几位邻居诉说着，如今她走了，他会感到多么孤单，他过世的妻子在他们共同度过的岁月里是多么善良、多么真诚，他们是如何相识，又是如何学会彼此相爱的。

正如我所说，我当时还是个孩子，只是站在一旁听着其他人说话；但听着老人的讲述，看着他说起他们恋爱时光时脸颊泛起的红晕，说起她有多美丽，以及为了能见到她他耍过多少小把戏，这一切都让我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情绪。

然后他又说起了他的婚礼那天；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似乎通过他的话语又被带回到了那个欢乐的时刻。

然而此刻她就躺在隔壁房间，已经过世了——一位老妇人，而他也已是一位老人，却还在谈论着早已逝去的充满希望的日子。

唉，是啊，人生就是如此；那时我还只是个孩子，而现在我已经老了，就像当时的普雷本?施万那么老了。

时光流逝，万物皆变。

我还清楚地记得她下葬的那天，以及老普雷本是如何紧紧跟在棺材后面的。

“在这之前的几年，这对老夫妻就已经准备好了他们的墓碑，上面刻好了铭文和他们的名字，但没刻日期。”

傍晚时分，墓碑被送到了墓地，安放在坟墓上。

一年后，墓碑被起了出来，好让老普雷本能葬在他妻子的身旁。

他们身后并未留下财富，留下的远比人们原以为他们拥有的要少得多；所剩的财产都分给了与他们关系疏远的亲属，在此之前，根本没人听说过这些人。

那座带有柳条编制的阳台、以及在椴树下高高的台阶顶端设有长椅的老房子，被路政检查员认为太过老旧腐朽，不能再留存下去了。

后来，当修道院教堂也遭遇同样的命运，墓地被毁掉时，普雷本和玛莎的墓碑，就像其他所有东西一样，被卖给了任何愿意购买的人。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这块墓碑不像其他许多墓碑那样被切成了两半，而是如今就躺在院子里，成了女仆们的洗刷石板，也是孩子们的游乐场。

如今铺就的街道就从老普雷本和他妻子的安息之地上面通过；现在再也没有人会想起他们了。

讲述这一切的老人悲伤地摇了摇头，说道：“被遗忘了！唉，是啊，一切都会被遗忘的！”接着，谈话就转到了其他事情上。

但是房间里最小的孩子，一个长着一双大眼睛、眼神十分认真的男孩，爬上了靠窗窗帘后面的一把椅子，朝院子里望去。月光正将一大片光亮洒在那块古老的墓碑上——在他看来，这块墓碑一直是那么沉闷、那么平平无奇，可此刻它却像历史书中的一页大书页似的躺在那儿。

男孩所听到的关于老普雷本和他妻子的一切，似乎都清晰地呈现在了那块墓碑上。当他凝视着墓碑，又瞥了一眼在纯净空气中闪耀着的皎洁明月时，仿佛上帝慈祥的光辉正照耀着他这美好的世界。

“被遗忘了！一切都会被遗忘的！”这句话仍在房间里回荡着，与此同时，一个无形的精灵在男孩的心底轻声说道：“小心守护好托付给你的种子，让它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好好守护它。通过你，我的孩子，那块饱经风霜的古老墓碑上已模糊不清的碑文将会以清晰、闪亮的金色文字流传给后世子孙。

那对老夫妻将会再次手挽手漫步在街头，或者带着他们清新、健康的面容坐在椴树下的长椅上，对着富人和穷人微笑、点头。

此刻播下的这颗种子将会在岁月的流转中长成一首优美的诗篇。

美好的事物和善良的人们永远不会被遗忘，它们总会在故事或歌谣中流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