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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福手捧懿旨,暂入坤宁宫偏殿,大婚后再搬入正殿。皇后的册宝已铸造完毕,只等大婚之日,担床送入宗人府。内宫十二监,女官六局,都是营营逐逐,熬油费火,忙得脚打后脑勺。期间,偶尔有中官犯错,被押入司礼监,各监掌印也无暇过问,更不会去捞人。这个时候,有一个算一个,都忙得嗓子眼冒火。犯了错被处置,也可杀一儆百,给手底下这些崽子提个醒,平时也就算了,这当口被抓住,自求多福吧。正月底,距天子大婚只剩两日,藩王进送贺仪的队伍陆续抵京。天子下令,不许靡费扰民,形式总要走一下。血缘亲疏不论,到底都是圣祖高皇帝子孙,总要遣人恭贺,才不会为世人诟病。&ldo;自明日起,群臣罢朝。&rdo;天子大婚,三日罢朝。奉天殿中,群臣跪地领旨。回府之后,杨瓒刚刚换下官服,忽听一声脆响。循声看去,顾千户送他的玉环,竟被衣袖拂落在地,碎成三段。截杀南直隶,淮安府冬雨绵绵,往扬州府的官道之上,大小水坑遍布,经人踩马踏,车辙碾过,很快变得泥泞不堪。自北向南,数匹快马在雨中飞驰,雨鬣霜蹄,驱霆策电。马上骑士均一身缇衣,头戴乌纱,腰配绣春刀,悬锦衣卫北镇抚司牙牌。马背之上,挂着水囊弓弩,随颠簸起伏。箭矢互相撞击,发出清脆声响。为首骑士一身大红锦袍,乌纱镶嵌金边,腰束玉带,悬挂金牌。细雨朦胧中,看不清五官面貌,唯有通身煞气,格外骇人。将出淮安府时,迎面忽来一匹快马,骑士伏在马背,单臂缠住缰绳,单臂垂落马颈,貌似不省人事。&ldo;去看看!&rdo;顾卿凝眸,猛然拉住缰绳。骏马嘶鸣,前蹄扬起,落在地面,溅点水花。鼻孔扩张,喷出一阵白雾。&ldo;是!&rdo;两名校尉抱拳领命,策马上前。探查骑士鼻息,检查背部伤口,未有太大收获。拽下腰上的牙牌,看清牌上刻字,神情骤生变化。一人将骑士扶下马背,另一人策马回报。&ldo;禀千户,是东厂番子。&rdo;&ldo;东厂的人?&rdo;顾卿微讶。据他所知,北镇抚司缇骑出城时,东厂尚未有动作。这个东厂番子怎么会跑到自己前边?如果不是北边来的,只能出自镇守太监府。&ldo;千户请看!&rdo;校尉递出牙牌,看到半面字号,顾卿双眼微眯。&ldo;人还活着?&rdo;&ldo;禀千户,还有一口气。&rdo;顾卿点头,越过校尉,策马走到番子跟前。&ldo;能说话吗?&rdo;&ldo;回千户,伤口太深,失血太多,人晕过去了。&rdo;&ldo;叫醒。&rdo;校尉有些为难,怎么叫?浇冷水必定没用。扇巴掌?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力道轻叫不醒,力道重……会不会直接拍死?左右两难时,一只巴掌大的瓷瓶落到怀里。&ldo;喂两颗。&rdo;瓶身有太医院的标记,绝对是难得的好药。校尉当即一喜,划开蜡封,倒出两粒指甲盖大小的丸药,掰开番役下巴,一起丢进嘴里。人昏迷后不能吞咽,校尉只能动手,顺过番子喉咙,再解开水囊,对准灌下去。呛到没关系,呛醒更好。千户要问话,正愁人不醒。是不是会加重伤势,一命呜呼?重伤在身,血快流干,都能策马跑这么远,命必然很硬,一时半刻肯定死不了。若是南北镇抚司弟兄,校尉还会顾虑几分,动作尽量放轻。换成东厂番子,实在不必顾忌太多。不趁机下黑手算好的,还要&ldo;温柔&rdo;,做美梦去吧。药丸送下,校尉试着取下弩箭,却被顾卿拦住。&ldo;且慢。&rdo;顾卿翻身下马,不顾衣摆染上泥浆,俯身仔细查看番子背部的伤口。&ldo;这是兵弩,不能随意取。&rdo;撕裂伤口,只会死得更快。手指擦过弩箭尾部,发现极小的一处标记,顾卿直起身,神情愈发严峻。&ldo;南京军器局所造。&rdo;军器局?军器、兵仗两局制造的弓弩,唯有边卫配发。兵弩做工精细,数量更是不多。&ldo;此人莫非是逃犯?&rdo;&ldo;未必。&rdo;如是逃犯,该乔装改扮,换身衣服才是。明目张胆挂着东厂的腰牌跑路,十成的脑缺。凡是外出办事的番役,必数人同行。独自策马飞奔,寻常百姓都知晓不对。&ldo;于此处暂歇,待此人醒来,问话后再启程。&rdo;雨势渐大,一行人走下官道,张开油布避雨。重伤的番子终于醒来,见到一身缇衣的校尉,认出为首的顾卿,立时瞪圆双眼,焦急要出声。未料想,开口即是连串的咳嗽,脸涨得通红,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校尉将人扶起来,撑开下巴,又喂下一粒丸药。稍歇片刻,番役方才好转,断断续续的出声,道明身份以及重伤缘由。&ldo;卑职王纯,锦衣卫北镇抚司总旗。弘治十五年任东厂领班,弘治十七年调江浙镇守太监府。&rdo;声音嘶哑,话说得很不利索。&ldo;在顺天时,卑职曾见过千户。&rdo;王纯脸色苍白,又是一阵咳嗽,牵动背部伤口,鲜血染红半身,&ldo;此番奉镇守太监之命,冒死携密报北行,途中遇到截杀,同行八人均已殒命。唯有卑职捡得半条性命……咳咳!&rdo;王纯又开始咳嗽,撕心裂肺一般。怕顾卿不信,从怀中取出关防印信,以及镇守浙江太监呈交天子的血书。&ldo;千户,&rdo;一名校尉低声道,&ldo;卑职想起,曾在东安门千户所见过此人。不记得名字,只确定姓王。&rdo;顾卿颔首,对王纯道:&ldo;先为你治伤。&rdo;&ldo;来不及了。&rdo;王纯摇头,挣扎坐起,取出贴身藏着的一支竹筒。两指粗细,被油布包裹,又覆一层蜡封,浸在雨水多时,仍不损分毫。&ldo;此物交于千户,还清千户即可送回京城!&rdo;&ldo;此中即是密报?&rdo;王纯点头,困难道:&ldo;事关江浙府衙卫所,福建镇守太监,乃至当地镇抚使。临行前,马公公千叮万嘱,务必将此物送到京城。&rdo;接过竹筒,顾卿略有迟疑。此番南下,是为传达敕谕,缉拿罪人。纵知事情紧急,关系重大,他也不能中途折返,否则即是抗旨。&ldo;屠章,赵横。&rdo;&ldo;属下在!&rdo;&ldo;尔等携此回京,交于牟指挥使,并呈报此事。&rdo;&ldo;遵命!&rdo;屠、赵两人抱拳,当即跃身上马,掉头驰北。王纯交出竹筒,了结最后一桩心愿,神情稍有放松,呼吸骤然急促。凸起双眼,双拳握紧,喉咙中发出风箱般的声音。&ldo;王总旗!&rdo;校尉又倒出两粒丸药,却再也喂不下去。手指探往鼻端,没有半丝气息。按在颈侧,感受不到任何跳动。王纯双眼圆睁,表情定格在最后一刻。&ldo;人去了。&rdo;手按佩刀,顾卿声音骤冷,眸中盈满杀气。校尉力士皆咬牙赤目,痛愤已极,刺心切骨。&ldo;暂且葬在此处,待返程归来,携其回京。&rdo;&ldo;是!&rdo;两名力士用力搓脸,抬起王纯的尸身,远远离开官道,寻一片稀疏林地,挖土掩埋。不立石碑,只横过两截断木,搬来数块大小不等的方石,做下标记,以待来日。&ldo;走!&rdo;力士回来,顾卿一声令下,马队再次启程。前方纵有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畜生胆敢拦路,必杀之而后快!行不到千米,天色渐暗,官道变得狭窄,路旁林木渐密。敏锐的直觉,预示着潜藏在暗处的危险。骑士同时拉紧缰绳,马速骤然减慢。&ldo;御敌!&rdo;单手缠绕马缰,顾卿丢开马鞭,长刀出鞘。校尉力士分散,两人擎起弓弩,五人横托长刀,余下弯弓搭箭,正对幽暗林中。嗖!破空声袭来,道路两旁骤现数十支火把。强弓如月,弓弦绷紧。黑色箭矢破开雨幕,直向顾卿等袭来。两名力士中箭,闷哼一声跌落马背。余下人没有躲闪,而是看准箭矢飞来的方向,开弓还击。林中接连传出惨叫,校尉一击得手,调转方向,再次拉开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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