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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自己的馒头，喝自己的汤，让熊孩子豪迈去吧。出门在外，只要不出岔子，没得事事担心。像张公公这样，早晚发际线后退，脑门亮成灯泡。用过饭，朱厚照和杨瓒到上房安置。护卫包下整间通铺，却无人歇息，而是分散到客栈内外，确保天子安全。跟踪商人的护卫尚未返回，谷大用也没消息，朱厚照心再宽，也有几分没底。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冷不丁坐起身，套上外袍就往门外走。张永守在榻下，听到动静，吓了一跳。天子不歇息，这是要去哪？&ldo;陛下？&rdo;&ldo;朕去见杨先生。&rdo;朱厚照脚步不停，转个方向，几步站在杨瓒门前，举起手，想了想，没直接推开，而是敲了敲门。张永下巴坠地。天子竟然敲门？不是他大惊小怪，皇宫之内，哪里是朱厚照去不得？从小到大，压根就没有敲门的概念。听到声响，杨瓒披衣起身。刚穿上鞋，眼前就一阵发晕。摸摸额头，不像发热，倒像是低血糖。稍歇一会，强打起精神，拉开房门。&ldo;见过陛下。&rdo;&ldo;杨先生还没休息？&rdo;&ldo;……&rdo;说休息了，这位能走人吗？无奈扯扯嘴角，杨瓒侧身让开，道：&ldo;陛下，请进。&rdo;瞧见杨瓒脸色，朱厚照皱眉。&ldo;杨先生可是身体不适？&rdo;&ldo;回陛下，臣无事，只是精神有些不济。&rdo;走到桌旁，茶水已凉，不好给天子用。&ldo;奴婢取热水去。&rdo;张永先一步出言，退出上房。心中想着，瞧这情形，一时半刻，陛下怕是不会歇息，需准备些点心。不晓得客栈厨下有没有霜糖。室内，朱厚照坐到桌旁，闷声道：&ldo;朕睡不着，想和杨先生说话。&rdo;&ldo;臣洗耳恭听。&rdo;&ldo;朕，&rdo;朱厚照抓抓头，&ldo;朕想着，这次出来，的确有些莽撞。&rdo;哦？杨瓒诧异。他想过多种可能，唯一没想到，天子会突然反省。&ldo;朕也知道，偷跑出京城很不应该，可朕不得不如此。&rdo;朱厚照很没形象的趴在桌上，道：&ldo;朕想仿效父皇，做个明君。也想像太宗皇帝一样，荡平草原，创万事基业。&rdo;杨瓒没出声，也没必要出声。&ldo;朕知道，内阁不赞同朕意，杨先生也存担忧。但朕不是胡闹。朕读史书，学资治通鉴，知道困在宫城里的皇帝，都是什么样子。&rdo;&ldo;不知民生，不晓民事，一切只能听旁人之言。即使被蒙蔽，成为世人眼中的傻子，即使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依旧以为万民承平，天下太平。&rdo;&ldo;朕不想做这样的皇帝，也不能做这样的皇帝。&rdo;朱厚照声音渐低，表情中有坚毅，也有迷茫。&ldo;杨先生，朕偷跑出京，不是胡闹。&rdo;&ldo;朕想亲眼看一看，皇城之外究竟是什么样。朕想知道，太宗皇帝当年是如何深入草原，剿灭北元。朕更想知道，同太宗皇帝相比，朕到底相差多远。&rdo;&ldo;结果，&rdo;朱厚照扁着嘴角，将头埋进胳膊里，很是郁闷，&ldo;朕连搭个帐篷都做不好。早知道，朕应该先学学，再出京。&rdo;杨瓒无语。看着趴在桌上，耳朵通红的天子，无奈瞬间变成无力。捏捏鼻根，忽又觉得好笑。归根到底，眼前到底是个孩子。和孩子置气，他也活回去了？&ldo;陛下，&rdo;杨瓒缓和声音，道，&ldo;陛下有为明君之志，先帝知晓，必当欣慰。&rdo;朱厚照动了动，仍没抬头。&ldo;此番陛下出京，确有不妥。但如陛下所言，非是为了胡闹，阁老知晓，当会体谅。&rdo;&ldo;果真？&rdo;&ldo;臣有八分把握。&rdo;刘健和谢迁不敢保证，李东阳听到这番话，绝对会动容。&ldo;陛下强国爱民，臣等皆看在眼中。臣相信，早晚有一日，陛下能得偿所愿，饮马草原，扫平鞑靼，中兴我朝，创不世基业。&rdo;朱厚照抬起头，看着杨瓒，道：&ldo;杨先生信朕？&rdo;&ldo;当然。&rdo;杨瓒笑道，&ldo;陛下聪慧绝伦，有百龙之智。臣确信，陛下必会为一代明主。&rdo;&ldo;杨先生莫要夸朕。&rdo;朱厚照红了耳根，表情中的兴奋却是掩饰不住。&ldo;臣实心实意。&rdo;杨瓒继续道，&ldo;然臣有几言，欲上禀陛下，望陛下莫要生怒。&rdo;&ldo;杨先生尽管说。&rdo;朱厚照坐正，道，&ldo;朕知道，杨先生是为朕好，朕绝不生气。&rdo;&ldo;谢陛下。&rdo;杨瓒站起身，肃然神情，道：&ldo;陛下志为明主，实乃万民之福。然好事多磨，陛下年方舞象，未及弱冠，正当积累磨练，实不必过于心急。&rdo;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刚会走就想跑，岂会不跌跟头。塍蛇无足而飞。跬步不休，跛鳖千里。朱厚照有恒心，有毅力，何须急在一时半刻？潜心学习政务，积累经验，如同磨剑一般，十年不出，藏锋于鞘。一旦亮剑，必震慑世人，血流五步。许久，朱厚照没有出声。抿了抿嘴唇，忽然站起身，行礼道：&ldo;谢先生教我！&rdo;正如杨先生所言，他虚岁方才十六，着哪门子急？小王子已过而立，将届不惑。旁的不提，就是熬，也能熬死这老小子！见朱厚照听劝，杨瓒再接再厉，开始给少年天子灌输厚黑学。&ldo;陛下，您有优势，而虏贼却无。&rdo;&ldo;优势？&rdo;&ldo;银子。&rdo;杨瓒勾起嘴角，笑弯眉眼。&ldo;银子？&rdo;朱厚照面现讶色。&ldo;正是。&rdo;历史上，这项优势并不明显。现下，某蝴蝶震动翅膀，三扇两扇，豹房成了银坊，官军干起走私，宦官奉旨贪污，银子堆满承运库，自当利用起来。朱厚照起了兴趣，杨瓒梳清条理，继续给天子脚下松土。有钱，可以打造火器刀兵。有钱，可以大批募军，充斥边防。有钱，可以收买草原部落，给小王子背后捅刀。有钱，连小王子的心腹都能为己所用。&ldo;汉时，白登之围即由钱而解。&rdo;钱不是万能，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行。&ldo;鞑靼连年扰边，因由之一，即是无钱无粮。&rdo;利用强大的经济优势，对鞑靼展开封锁，必要时，甚至可以联络瓦剌。后者会不会趁势崛起，和明朝为敌，完全不是问题。有土木堡在前，朝廷对瓦剌的防备不会有半点松懈。高举&ldo;雪耻&rdo;大旗，翻脸无情，推平瓦剌，照样占据大义。混官场，脸皮要厚。做皇帝，脸皮更要厚。论起来，朱厚照奉为偶像的明太宗，堪称个中翘楚，很值得学习。在京城，多少双眼睛盯着，杨瓒未必敢畅所欲言。出城在外，便少几分估计。一个侃侃而谈，片刻不歇，一个听得认真，双目炯炯有神。可以想见，被这般松土，朱厚照会歪成什么样。想长直回去，已是传说中的神话，百分百不再可能。顾鼎雪地中，一队骑兵飞驰而过。马上骑士身材不高，却是虎背熊腰，臂粗颈厚。除为首之人，余下皆未着甲胄，都是一身左衽皮袍，腰束皮带，背负强弓，腰佩一柄弯刀。马蹄翻飞，溅起片片碎雪。马背之上，箭袋酒囊随震动上下颠簸。箭矢相撞，发出嘡啷声响。骑士骏马呼出团团白气，未等连成片，便被飞驰的马身撞碎，卷入朔风。天未大亮，这队骑士即从草原出发。绕过白马关，寻到冯家堡破损的城垣，悄无声息，鬼祟潜入。待堡中边军发现不对，敲锣示警，城垣处的守卫已被弓箭射穿脖子，倒卧雪中。&ldo;敌袭！&rdo;&ldo;是鞑靼的游骑！&rdo;&ldo;快起来！&rdo;&ldo;点狼烟！&rdo;弘治十六年秋，弘治十八年春，冯家堡两度被鞑靼骑兵攻破。守备此处的百户被问罪，降为总旗。兵卒死伤百余，附近里中，几乎家家带孝。本地边民，对鞑靼无不恨之入骨。入冬之前，鞑靼扰边愈发频繁。密云卫和潮河所接连上奏朝廷，请户部拨发钱粮，发民夫修筑边堡，重筑城墙，以防外敌侵扰。奏疏递上，仿如石沉大海，一滴水花都没溅起来。密云卫指挥不服，几次上请言辞愈发激烈。不知惹恼朝中哪位，休说拨发钱粮，干脆连三月的粮饷都被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