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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淮今儿却难得有些冷淡,他背着手往廊下瞧了瞧,外头几枝桃花开得正好,花红柳绿,招蜂引蝶,轻薄妩媚极了。他淡淡地道:“依着陛下如今的心思,我已然教不了她什么,这经筵也当取消了。”
王总管叹口气,“谢太傅,可别怨老奴多嘴。陛下如今性子未定,可又满心记挂着权力,这人啊,最容易叫钱权迷了心眼儿,何况苏家,在这上头,也一贯是家学渊源。”
光看看先帝和王美人都是什么人,便知道女帝的家教有多么不靠谱了。
先帝对子女的教育一贯就是“生而不教”的典范,从先头的楚王、庆明长公主,再到下头小一些的代王燕王,个个要么性子暴戾唯利是图,要么胸无大志不图上进,哪怕是对苏凝绿多些上心,教给她的,也不过是帝王的凉薄以及对权势的看重。
而王美人更不必说,虽是生母,女帝却打从出了襁褓,一旬也难见她一回,更遑论什么教养了。
如今苏凝绿长到这个年纪,还勉勉强强算得上是勤勉执政且虚心纳谏,性子虽然偶尔活泼过了头,但到底还是个喜怒哀乐俱全的小娘子,还真得归功于谢淮日日的言传身教。
谢淮神情略微松动了些。
王总管便又道:“谢太傅自己是当局者迷了,老奴却看得清楚,陛下的性子受了您不少影响,才没有长歪。如今她性子虽然左了些,却也还是最听您的话,您往后可莫要再说这些气话了。陛下失了怙恃,两宫太后靠不住,老奴也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便只有您,是陛下的倚仗,是她的明灯了。”
他一番话说得诚恳,谢淮终是怔仲间,微微叹了口气,只道:“她如今大了,事事喜欢瞒着我,我不过有些气不顺罢了。”
换做是平时,谢淮乃是个平心静气,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稳重人,哪里有什么气不顺的。
可如今,既然两人剖白过心迹,再有如此隐瞒,谢淮心中便升起隐秘的不悦来。
王总管也叹口气,坦然地道:“老奴这一辈子,也就喜欢过先时在王娘娘前替她打水浣洗的小宫女,后来她得了恩典出宫嫁人去了,哪有你二人这样柔肠百转的……唉,太傅还是自己去同陛下掰扯吧,我老了,叫你们这些小儿女的情意酸得骨头都要松了。”
谢淮:“……”
他难得有几分赧意。
灼然玉举的郎君,便是脸红,也有一种风尘之外的明净。王总管于是笑起来,道:“太傅如今既然闲了,便入宫罢,陛下召见了徐将军呢,您也当帮陛下掌掌眼。”
谢淮原以为就是寻常召见,正要应下,然后王总管便意味深长地道:“老奴再多一句嘴。先帝在时,为陛下相看了不少儿郎,一是为了日后能够辅佐于陛下,二是为了将陛下终生托付……您也罢,得了先帝恩典的裴清将军、如今的小徐将军,俱都在先帝当时的考量之中……”
谢淮:“……”
原来小皇帝嘴巴上念叨着要找皇夫,居然连人选都有了?
他倏然收起微笑,冷冰冰地道:“既然如此,我便帮陛下掌掌眼。”
……
谢淮方才入宫,小皇帝正百无聊赖在上首坐着,见了他来,眸子闪亮,“这么快就来啦!”
她给了王总管一个“办得好”的鼓励眼神。
王总管无奈地摇摇头,推说有事,便先行退下了。
谢淮见她坐在上首,翘着脚,绣着龙纹的便服上早被墨汁沾染得乱七八糟,神情散漫极了,不由摇了摇头,亲自替她整理好衣冠,又把乱糟糟的桌面摆好,最后纠正她的坐姿,“坐没坐相,不成体统。”
苏凝绿便乖乖地由着他摆弄,最后坐得端正,把手放在膝上,瞧着他,“老师不生气啦?”
谢淮下意识低头瞧了瞧自己。两人的坐姿一般无二。
他这会儿才恍觉,小皇帝要说受到谁的影响最大,只怕那人不是先帝也不是她生母,而是自己。
他于是叹口气,再大的脾气也被她这般眼神给瞧散了,何况原就不舍得生她的气。
只是皇夫之事,还要同她好好说道说道。
谢淮正要说话,黄门在外头恭恭敬敬地道:
“陛下,徐清鸿大人同徐家小姐求见。”
苏凝绿怔了怔,奇怪徐清染怎么来了,说了声“宣”,便冲着一侧谢淮笑道,“徐家娘子,老师还记不记得,便是朕那日去瞧老师打马球的时候遇见的,朕手中举的牌子还是她给的。”
谢淮想到那牌子上的大字,很中肯地评价说,“臣没齿难忘,”
苏凝绿便笑起来。
徐家兄妹进殿觐见时,便看到穿着黄袍的女帝跪坐在案后,窗外阳光正好,明黄的衣裳在她身上金灿灿的,如同她本人一般美得极富有生命力,好像宫闱森严的紫禁城里头突然生出一枝迎春,她笑起来之处,便是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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