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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走得不快,是谢清豫担心走快了颠簸弄得陆至言更疼。不过命人快些去陆府通知一声,也让他们提前将大夫请来。因而他们回到陆府的时候,陆衡、陆云绣都焦急等在府门口了。陆府的仆从小心把陆至言从马车上抬下来,一路抬回他住的院子。他回到陆府,有家人会照顾,谢清豫知道自己其实可以离开,却放心不下,仍跟上去。因为陆至言伤在背上,仆人把他半抬半抱放到床榻上,哪怕如何的小心,依旧弄疼他,额头看得见渗出汗来。大夫被请进来帮他查看伤势,陆衡和陆云绣满脸关切围在床榻旁边,谢清豫站在他们身后,没有上前。大概谢清豫及时赶到御书房,陆至言受的是皮肉伤,未曾伤及筋骨,养起来稍微容易一点儿。尽管如此,他现在这般状况,也至少须得养上一个月才行。大夫留下伤药,交待帮陆至言清理伤口和上药包扎,之后到外面去开药方。陆衡陪大夫出去,陆云绣吩咐仆从送热水帕子进来,而后她离开床榻,走到谢清豫的面前。“他身边一直没有丫鬟伺候,又这样难受,多留一会儿陪他说说话吧。”陆云绣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这般说道,谢清豫无法开口拒绝。仆从送热水和帕子进来便退了出去,陆云绣取来陆至言的一套干净衣服,径自放在床头。后来她握了一下谢清豫的手也出去了,一整个房间转眼变得安静下来。没有别的人,只剩下床榻上的陆至言和她。谢清豫脚下步子半天才挪动,深吸一气,不甚容易走到床边。陆云绣说陆至言身边没有丫鬟伺候,而他身上的衣服都脏了,势必要换下来,包括清理他背上的伤口、上药、包扎,这些事都得有人来做——现在等于她接手。谢清豫低声说:“我帮你把衣服换下来,可能会疼,你稍微忍耐一下。”陆至言没应声,可他该是听见了,手指动了动。嘴上虽然和他那么说,但谢清豫丝毫不敢有大动作,只差没有屏住呼吸。脱掉的外裳,她搁到旁边的椅子上,里面一件中衣被鲜血染得红一块白一块的,光看一看都不忍心。有的地方伤口和衣服因为血水黏在一处,不敢强行剥下来,谢清豫便先拿浸过热水的帕子捂一捂,再用剪子小心的把衣服剪开。等到帮陆至言脱下里衣,他只着一条小裤时,她也变得满头大汗。骨肉匀称、肌理分明的身材,原本赏心悦目,此时的谢清豫却分毫欣赏的心思都生不出来。陆至言后背上一道一道皮肉外翻的伤口,让她几乎忍不住泪。谢清豫咬唇压下眼泪,不让自己哭。她一面用帕子帮他清理伤口,一面观察他的表情,怕自己下手没有轻重,弄疼了他。直到换过几盆水,才算做好这件事,她又开始帮他上药。陆至言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人一动不动,像任由她摆布的样子。谢清豫也不怎么说话,安静的帮他上药、包扎伤口。后来,她又试着帮他换上干净的衣服,除去小裤没有动以外,都问题不大。把这些事情一一做完,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谢清豫见陆至言不出声,试探喊他两声,不得回应,以为他是睡着了,便想若不然今日暂且回去。谢清豫正欲开口说自己该走了,床榻上的陆至言睁开眼睛。他忍着疼,动一动身子似乎想要翻身,知道他自己现在做这件事困难,她连忙伸手过去帮帮他。陆至言侧身躺在床榻上,仍是白惨惨的一张脸,但一双眼睛落在谢清豫的身上。他目光灼灼,叫她心里生出几分不安。“你想喝水吗?”谢清豫试图借别的事打破这种气氛。陆至言微微点了一下头,她松一口气,转身走到茶桌旁去帮他倒了杯茶。因为陆至言不好起身,谢清豫坐下来喂他喝的水。之后又问他还要不要,陆至言摇头,她便准备起身去放茶杯。只是没来得及站起来,已叫一只手掌握住手臂。谢清豫视线落在陆至言拽住自己的手上,继而望向他的脸,多少疑惑。陆至言眉头皱着,轻咳一声,低哑问:“怎么会到御书房去了?”“不是。”谢清豫把茶杯搁在一旁,稍稍用力挣脱陆至言的手掌,“太子殿下派人来王府请我过去。后来在东宫和太子殿下喝茶的时候,有小太监匆匆来禀……因而赶了过去。”陆至言听罢她的话,沉默几息,忽然道:“你瘦了。”三个字足以叫谢清豫心里暗暗抽气,她不见他,便是最怕要这个样子。他的温柔体贴,他的小意关心,他对她的在乎与上心,都已然变成今时今日的她所无法承受的东西。要是贪恋这些,只怕往后她是真的不可能放得下这个人了。谢清豫没有应陆至言的话,努力想一想才开口:“我之前和你说的话,是不是都白说了?若是你今天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你想一想陆大人,想一想你姐姐,他们很关心你也很需要你,他们都不会希望你有事。我也说过就想你好好的,别无所求。不要为难自己,让别人也难受。”陆至言望住谢清豫的脸道:“陛下说,赐婚之事,是你的请求。”谢清豫心里一跳,想起那时皇帝陛下确实说过可以帮陆至言物色一门好的亲事。她没有否认,尽管她从来没有这么请求过建和帝。陆至言却不轻不重说:“我不信。”“你不会那么做。”陆至言语声微弱,语气格外笃定,而谢清豫一味闭口不言。两个人相对静默片刻。陆至言说:“豫儿,我信你,所以,你也要信我。”“不要。”谢清豫垂着眼,小声道,“别折腾,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别这样。”好半天,陆至言开口:“说点开心的事吧。”谢清豫眼睛望着床沿,鼻子泛酸:“我该回去了。”她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很没出息,不敢和他这样独处,也不敢和他高高兴兴说话。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哪怕他什么都不说,她一个人都可以在他面前说个不停。谢清豫又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吧。”陆至言没有应,而是伸过手来,紧紧握住她的手。这一次,他语速缓慢,字字句句对谢清豫说:“你希望我好,我心里明白,可是豫儿,当初我活着,也是想看你好……”陆至言声音低下去很多,一句话裹挟着丝丝缕缕的悲伤,毫无征兆扑向谢清豫。她用力咬唇,竭力克制住奔涌而来的哭意,一颗心满满当当说不出的难受。谢清豫思绪变得混乱,胡乱点一点头:“我们都要好好的。”陆至言声音仍旧低低的说:“豫儿,你该信我。”谢清豫心软道:“没有不信你。”“嗯……”陆至言说,“你相信我,一定,会去接你回家,带你回来……”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的声音低到快要听不清楚,大约伤口疼得太难受,他有些熬不住了。谢清豫没有抬头,一双眼睛大睁着,滚滚的泪水落下来。陆至言昏睡过去,没有看到她流泪的样子。谢清豫匆匆擦干了泪,动作很轻从陆至言掌心抽回手来,帮他盖好被子,轻手轻脚走出了房间。陆云绣人就在院子里面,谢清豫和她说过几句话,之后乘马车离开陆府。回王府的路上,她脑袋都是混沌的,脑海里翻滚着陆至言最后那句话,又有哭的冲动。他怎么能这样子?怎么好这样子?谢清豫对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生出动摇,甚至想,自己是不是当真该信他……可是,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谢清豫心里没有底,总觉得,那也许是需要付出很大代价的事。作者有话要说:是在彼此最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的这种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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