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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姨太太同怀瑜守,明晚我同图安守。怀先就后天守吧。这样大家都不至太累。”施图南道。
“也行。”李怀先替梁怀瑾掖着被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施图南回了自己房间,取下耳坠手镯,解着扣子站在屏风后,脱了旗袍进卫生间。施图安也异常安静,找出身睡衣,坐在梳妆台前摘首饰。
施图安洗了澡爬上施图南的床,贴着她道:“姐,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奇怪。”
“我也说不上来,但就是很奇怪。”
“睡吧,别想了。”
“姐,你说父亲同大伯,还有堂哥堂姐们什么时候来?我想他们了。”
“也许冬上吧。”
“姐,其实我心里很矛盾。尽管父亲很严厉,但他并没有苛责过我和二姐三姐,我们内心其实很敬重父亲。但一想到姨太太身上的伤,一想到父亲老罚你跪祠堂,我心里就很难过……”
“我是长女,同你们不一样。”施图南闭着眼道。
“我有时候又想,人是不是真的有命?我没母亲,二姐三姐的母亲出身不好,那些圈子里的贵小姐嘴上说大家都一样,其实内心还是瞧不上我们。好些年前慧雯同人吵架,她背地里骂对方是小娘养的。”
“她们这些太太生的小姐,在我们面前就是有优越感,就是有些高人一等。二姐三姐想融入她们的圈子,但同时又不屑。我会假装感受不到,但心里其实很难受。”
“不必要去迎合她们。”施图南轻声道。
“也不算迎合,我会学习她们的审美品位,学习她们身上的优点,其实能学到挺多的,就是要习惯她们身上的臭小姐脾气。”
“姐,我们真的同你不一样。你根本不需要主动交朋友,你就往那一站,她们就全部围上来巴结讨好。我要是不稍微迎合一点,就交不来朋友。”施图安喃喃道:“有一次我生日,府里来了好多些小姐,但她们来了只围着你转,我和二姐三姐就在旁边看着。”
“我当时忽然就明白了,人性原来不过如此,我们都会讨好比我们优秀的人。我会讨好你,想要得到你的肯定,但我从没想过要得到二姐三姐的肯定。我喜欢你母亲,她有学识有家世又独立特行。我不喜欢姨太太,她没文化自作聪明又目光短浅。这么一想,其实我同那些高人一等的小姐没什么两样。大家同样都是瞧不上不如自己的人,只是我比她们更高明隐晦。”
“怎么说?”施图南看她。
“大姐生来就有一个令人羡慕的母亲,梅阿姨从十八岁就留洋念书,她发表的文章是关于人权,关于女性解放,关于自由。而姨太太家很穷很穷,十岁就被父亲卖掉,她的追求就是好好活着,不吃苦不受穷。我有时候就想,如果姨太太能有梅阿姨的家世,我同二姐三姐是梅阿姨生的,我们也许是不是也能同大姐一般?姨太太常把“这就是命”挂在嘴边,我好像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我哪怕再努力,都不可能追上大姐,这是从出身从遗传基……基因决定的。”
“遗传基因?你懂的还不少。”施图南笑笑。
“我读了一本国外的书,叫遗传基因学,我觉得很有道理。多读书果然能开智!”施图安笑道。
“你从什么时候改变对姨太太和你二姐三姐的看法?”施图南问。
“去年。去年中秋节大姐同我说,人之初性本善,人之初也性本恶。所有人身上都有阴暗面。当一个人能正视自己内心的阴暗,学着去克服它,学着同它和解,那才是真正的成长。”
“后来我自己又琢磨,我们同样都是女人,只是家世和出身不同。倘若我认为我的出身或学识高人一等就有资格去指责或看不上不如我的女人,这是不是对她们最大的恶?时代没有善待我们女性,如果我们自己再不宽宥自己,我们是不是又对自己造成了二次伤害?”
“对么,大姐?”
施图南没应声,点点头。
“大姐,说实话,你讨厌过二姐三姐和姨太太她们么?”
“算不上讨厌。她们身上的缺点不算大缺点。”
“为什么?”
“人非圣贤,我们得容许他人有缺点,容许他人犯错。”施图南扭头看向她,轻声道:“安安,我一直都在犯错。”
“哎呀没关系的,大姐不是说了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施图安笑道。
施图南笑了笑,没应声。
“大姐身上软软的,同小时候一样。”施图安撒娇道:“我还是喜欢与大姐睡。”嘟嘟囔囔了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睡着。自施图安被抱回施府,一直都是施图南在亲自教。她一笔笔教她写字,一行行教她念诗,一点点教她做人,犹如一位尽职尽责的母亲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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