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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俄唉声叹气:“八哥你就别笑话我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宝音为了后院里那几个侧室,成天卯足了劲和我闹,我是真心喜欢她,可这么闹下去,鸡犬不宁的,我可实在不想回去。”胤禩失笑:“看不出你在外头雄赳赳,气昂昂的,回到家里竟然夫纲不振,这要是传了出去,十阿哥的英明就没了。”“好了八哥,我的好八哥,你就别调侃我了,快帮我想个法子吧,我再喜欢她,也经不起个这么闹法,都说蒙古女人彪悍,果然一点不假,当初我怎么就觉得她可爱呢,早知道那年在草原上就不和她打架了……”胤俄心里烦躁,不知不觉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胤禩听得好笑,待他发泄完了,方道:“明日你让弟妹到府里头来吧,我让你八嫂劝劝她便是。”胤俄大喜:“如此便多谢八哥了!”心头大石放下,胤俄就坐不住了,起身告辞就要走,胤禩送他出去,走了几步,胤俄想起一事,突然正色道:“八哥,你三年不在,有些事情兴许不是那么清楚,十四早已不是当年的十四了,要多小心他。”顿了顿,斟酌着道:“还有一人……”胤禩见他神色古怪,心中一动,已经隐隐猜到他要说的话。果不其然,只听得他说道:“四哥既有城府心计,又甘于蛰伏隐忍,十三失宠,他虽少了一条臂膀,却也算脱了结党的嫌疑,反而更得皇阿玛青眼,”胤俄摇摇头,“哎,我也不知该如何说,兴许是我多疑了,但防着点也是好的,总之八哥记得就是。”胤禩知他是真心在关心自己,心头一热,拍拍他的肩膀道:“八哥承你这份情了。”雍王府那边,两个同母兄弟的对话却并不愉快。十四坐了半天,胤禛却依旧冷冷淡淡,将自己所求之事推了个干干净净,让他的笑容有点维持不住。“四哥,早年我不懂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心头又芥蒂,也是正常。”十四抿了唇,微微苦笑,眼眶泛红。胤禛看着他情真意切的样子,脸色缓和不少,只是语气依旧冷硬:“户部空虚,确实拨不出银子了,你所说之事,我也无能为力,这个仗,现在绝不能打。”一股心火蓦地涌上来,十四强压了下去,继续放低身段:“四哥有所不知,前些日子皇阿玛才与我说起此事……”“皇阿玛那里,我自会去说,此时用兵,绝计不妥。”胤禛截住他的话头,淡淡道。数言不合,屡屡碰了钉子,十四已是不想再忍,也冷下脸来。“四哥如此不近人情,莫怪额娘不与你亲近。”胤禛脸色一变。与德妃的关系是他心底一道伤疤,此刻被人生生揭了开来,无异于鲜血淋漓。十四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极为不妥,但覆水难收,他也不可能低头。胤禛站起来,冷冷道:“苏培盛,送客。”十四一愣,继而扯起一抹讥笑,拱了拱手道:“如此,弟弟我就告辞了。”说罢转身,拂袖而去。胤禛看着他的背影,眼底尽是浓浓的阴霾。戴铎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看着他一言不发的阴郁脸色,斟酌着言辞道:“四爷,十四爷府里如今只有一个眼线,是不是多派一个人过去?”胤禛摇摇头:“一个便够了,多了令人生疑。”戴铎点头,又道:“方才十爷去了八爷那里,似乎停留颇久,而后十爷离去,八爷上了马车,独自往城外的方向而去。”胤禛一怔:“去哪?”“似乎是去十三爷的宅子。”宽慰天气虽冷,却没有下雪,一眼望去枝叶枯萎殆尽,更让人倍觉萧瑟。胤祥并没有如之前大阿哥一般被囚于宗人府,而在郊外的一处宅子,占地颇广,也比宗人府舒适许多,兴许是康熙仍旧心疼这个小儿子,一切起居用度,从未短缺过,除了不能出门之外,并没有其它不便。但十三自幼外向喜动,这般拘着不让出门,对他而言已是一种折磨。方及弱冠的年纪,却要在这一方天地里看着日升月落,萧索寂寞可想而知。门口有侍卫把守着,非有皇命在身不得入内,但这不过是面上规矩,堂堂廉郡王站在眼前,手里又拿了丰厚的赏钱,没有人会死守着规矩与胤禩过不去,自然满脸笑容地送他进去。此事不便大肆张扬,所以胤禩连随从都没带,只有一辆不起眼的旧马车停在不远处的树下,车夫在前面候着。胤禩本以为十三定是躲在屋里,却不料一进院子便见着他正站在石桌旁边,背对着自己,低头挥毫,似乎在写什么。身上依旧是锦衣轻裘,发辫丝绦系得整整齐齐,身形却比三年前高大不少,隐然已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模样。胤禩并没有刻意放轻声音,但十三似乎正全神贯注于眼前的事物,竟连他走近了也没发现。宣纸上枝节错落,墨色深浅不一,却蓦地在枝上绽出点点嫣红,鲜艳欲滴,灵动跃然于纸上,将原本寻常的梅枝衬得霎时生动起来。十三性爱习武,但不是莽夫,当年上书房里,他的功课是经常被师傅称许的,如今镇日在这里无所事事,将功夫都花在画梅上,倒也小有成就。提笔点梅,一气呵成,十三舒了口气,又在旁边用小楷写上一首小诗。胤禩定睛一看,却是王冕的《墨梅》。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章佳氏端着茶自屋里出来,见胤禩也在,不由唬了一跳,她是在康熙四十二年才进府的,是以并不认得胤禩,只看他衣着气度,便知不是寻常人,忙出声喊十三:“爷!”她这一出声,胤祥才发现自己身旁多了个人,啊了一声,先是惊愕,继而欣喜:“八哥!你从回来了?!”胤禩笑道:“我看你画得入神,没敢出声,怕害你前功尽弃。”十三哈哈一笑,那首诗还没写完,却将笔往旁边一丢,将胤禩一把抱住。“能看到八哥,就算十张画作废,我也高兴得很!”胤禩见他脸色红润,毫无萎靡颓废之色,也笑道:“我还担心你在这里过得不好,巴巴地过来看你,没想到你倒是自得其乐得很。”一听这话,十三的笑容淡了些:“八哥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两天才回的,本来云南那边还有些事要做,听说了你的事情,就先回来了。”“还是八哥待我最好了。”十三脸上浮现出一丝符合年纪的快乐,挽着他的手臂往里走去。章佳氏这才回过神来,拘谨地给胤禩见了礼,又到偏厅去招呼下人上茶。胤禩望着她离去。“这位是弟妹?”十三道:“章佳氏是宫里头指的,如今还没有位份。”说罢自嘲一笑:“说起来她还是我额娘的同宗远亲,跟了我这个没前途的贝子,也算委屈她了,难为皇阿玛百忙之中,还能想起我这个儿子来。”他的话语之中透出幽幽怨怼,但旁边只有胤禩一人,也就无需避讳。二人进了屋,厅中布置雅洁大方,仆从也没少拨给,倒与十三在京城的宅子差不多,想来老爷子对他倒比当年的大阿哥要来得宽容许多。“你到底因何被发落?”“那日我与四哥一同进宫,皇阿玛因为户部的事情发作四哥,我看不过眼,就在旁边帮了几句腔,结果倒把老爷子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来了。”胤禩心思何等敏锐,立时听出问题来:“然后你就同老爷子犟嘴了?”“老爷子骂我,说我像我额娘那般,都是小家子气,不够大方磊落,我一听就管不住嘴巴,当时就回了一句,既然如此,那当初为何还要让额娘生下我?这下可捅了大祸,老爷子怒极,抽出剑就要砍我,是四哥挡住了。”十三苦笑不已。“是我累了四哥。”敏妃生前,在后宫的地位并不高,只能算是庶妃,老爷子这般说,倒让胤禩想起前生的事情,那会儿他也曾被指着鼻子骂辛者库贱妇之子,此时易人而处,自然能明白十三的感受。“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对你和四哥来说,未必是坏事。”胤禩听完,沉吟片刻,神色不见沉重,反倒多了一丝笑容。十三毕竟年少,闻言一愣,忙道:“八哥此话怎讲?”“你可知我为何去云南?”胤禩不答反问。十三不妨他问起这茬,怔了怔,方道:“莫不是云南多匪患,皇阿玛才让你去的吗?”眼看这个弟弟实在不开窍,胤禩也不急,端着茶盅啜了一口,捧在手里,感受着传入掌心的热度,人往椅子软褥一靠,笑了一笑,方悠悠道:“是,也不是,去云南是我自请的,但若我当时不去,如今的处境只怕也比你好不了多少。”十三骇然道:“难道情势竟已凶险至此?”“皇阿玛没将你圈在宗人府,而是放在这里,说明他心里对你,还是念着一份父子之情的,或者说,这也是对你的一种保护。”世上最难揣度的,莫过于人心,连胤禩在猜测别人心思上面,称得上高手了,可也常常猜不到康熙心里在想什么,现在这一番话,七分是出于自己的猜测,三分却是在宽慰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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