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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尽管她极力回想,居然连那张日夜思念的面孔都记不清楚了……努力想着,忽然觉得脑颅中撕裂般的痛、她忍不住抱着头低低叫了起来。飞光吓了一跳,感觉主人的身子一瞬间剧烈发抖,不由回过头来,用舌头轻轻舔了舔她的手。“怎么了?让我看看。”身侧忽然有人温和地问,草叶簌簌分开,一只手按在她的顶心,一股清冽柔和的力量透入,让她裂开般的脑子瞬间一清。沙曼华讶然抬头,看着那一袭如雪白衣。风涯大祭司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圣湖畔,穿过大片曼珠沙华来到她身侧,一手扶起她,另一手覆上了她的顶心,缓缓抚摩。沙曼华讷讷低下头去,感觉脑中说不出的清凉舒适,那只手顺着她的发髻下滑,忽地按在她脑后三处大穴上,顿住。“啊,痛!”只是微微一用力,她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风涯拨开她的长发,检视着发下的细微伤口。曾被金针刺入长达十年、如今一列三个小洞已经再也不能复原,就在黑发下掩藏着,赫然可怖。“金针封脑……是霍恩那家伙干的?”风涯骨节修长的手指按着她脑后的伤口,语气肃杀,“明教那些家伙,竟然敢这样对待我们拜月教派去的神女?”沙曼华低着头,只道:“是我自己求教王给我封脑的——也怪不得他们。”“哦?”脑后的手指顿了一下,风涯语气平静,“为了高舒夜?”“你知道?!”反而是她惊叫起来了,不可思议——祭司真有洞彻天地的能力?风涯却是淡淡的,手指一用力,封了她脑后的几处穴道:“那年明教有使者来苗疆拜访,说因为你约了那小子私奔、结果弄得差点全教覆灭——我让他带着我教的血犀角和白蟒内丹回去给教王治伤,上下打点多时,才把那边的气给平了。”沙曼华听得睁大了眼睛,霍然回过头来:“祭司大人?是你……是你当时为我求情么?怪不得教王他们没有因此治罪于我!原来……原来……”她忽地哭了起来:“我以为教里把我送去了大光明宫、就再不管我死活了。”“傻孩子,我怎么会不管你?你毕竟是我带大的。”风涯微笑起来,封好了她的穴道,拍拍她的头,“起来,随我去丹房拿药。”沙曼华随着他起身,跟在后面,一路走过神坛和神殿。夕阳的余辉洒落在两人的白衣上,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有说不出的暖意,默不作声地伸出手指、怯怯地拉住了风涯的衣角,恍如一个小孩牵着长辈的衣袖。远客来丹房还是一色的白,大理石的光冷冷的,唯独居中那一个炼炉是赤红色的——拜月教向来将灵丹与蛊虫同炼,这个炉里不知道是染了多少生灵的血。沙曼华低头坐在巨大的铜镜前,侧眼看了一下,不由微微一哆嗦。“以后记着每日按我说的方法运气静养,”身后却传来风涯的声音,手指将沾着的白药透入伤处,“大喜大悲都在禁忌之列,否则血气入脑、就麻烦得很了。”“嗯。”她答应着,心底依稀有暖意。涂药的时候,忽听得丹房外有人禀告,竟是昀息。风涯微微一怔,心知弟子赶到此处面见自己必有急事,当下在软布上擦拭干净了手,对着沙曼华一摆手、便走到了外面的廊道上。外面站着的却不止昀息一个人,还有另一个风骨清奇的三十许男子,满面风尘,眼底含光不露。风涯在第一眼看到这个人时,眼神便凝了一凝:居然是一眼看不到底的人?一行三人转出廊道,进了玄武宫密室,主客坐下分茶。昀息侍立在一边,禀告:“禀祭司,这位是帝都长安来的长孙先生——长孙先生奉鼎剑候之命,此次来月宫有要事相求。弟子不敢擅专,特来请师傅示下。”“长孙先生?”风涯祭司的眼神越发尖锐,忽地冷笑,“是中原大胤十大门阀中的长孙家?鼎剑候的心腹智囊长孙斯远?”长孙斯远微微一躬身:“不敢。”风涯祭司打量着这个在中原乱世中赫赫有名的男子,似乎是为对方是如此年轻文弱而感到惊讶,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缓缓端起一盏茶来:“长孙先生离开帝都远道而来,定然是有非常重要的事了。不知有何指教?”长孙斯远没有喝茶,答得干脆:“在下想借贵教在南疆之力,寻找一个人。”“哦?何人如此重要,竟要劳动长孙先生?”风涯心不在焉地吹着盏中的茶沫,嘴角那一丝笑有如刀刻。“前任敦煌城主,高氏舒夜。”长孙斯远回答。开阖着茶碗的手霍然顿住,风涯祭司眼睛里有光一掠而过,却没有抬头:“丝路上那个公子舒夜?据说他年前已传位于其弟高连城,挂冠而去不知所终——竟到了南疆么?”长孙斯远的笑容淡定沉稳:“在下一路追寻、前日在扶风寨查得了他的踪迹。据说是直奔月宫而来了——南疆广大,若不是确认他入了贵教地盘、在下可真不知找谁去借力了。”风涯祭司抬起头,看了来客一眼:“那公子舒夜来南疆,又是为何?”长孙斯远声色不动,只笑:“自然是为了来寻贵教前侍月神女、现任的教主:沙曼华。”“砰”,茶盏砸碎在大理石地面上,昀息一惊,抬头看着师傅。风涯祭司拂袖而起,深碧色眼里已然有了怒容:“好大的胆子!一个异族异教徒,竟然敢觊觎我教神女、现任教主?”昀息眼神一闪,低下头去收拾碎片。“祭司何必动气,”长孙斯远却依然不动声色,微笑,“只要祭司相助在下寻着了他、在下自然立时带他回去,断断不会有冒犯贵教教主之事。”风涯冷笑:“他若万里寻了来、哪肯善罢甘休,听你一语便转身离去?”长孙斯远点头,淡定地笑:“在下自有办法——只请祭司答允让在下留在月宫中,等其前来。在下保证,定不让公子舒夜踏入月宫半步。”“哦?”风涯的眼睛落在长孙斯远身上,定了定,忽地唇边又露出了一丝笑:“长孙先生运筹帷幄、名满天下,本座就信你一次。若先生劝不回他,可别怪本座出手无情。”长孙斯远长身而起,深深作揖:“多谢。”风涯微微点头,以为事已完毕,便待转身出去——不知怎地,一听到那人竟寻到了南疆来,心里便有些忐忑,不想将沙曼华独自落在丹房片刻。然而刚一回身,便觉得背后凛然生寒,本能地站住脚、霍然回头!一颗寸许大的血色珠子,在长孙斯远掌心放出淡淡的光芒——那径寸之光,竟让拜月教大祭司都不自禁地闭了一下眼睛,不敢直视。旁边的昀息更是下意识地退了三步,才从那无所不在的压迫力中解脱出来。“这是……这是万年龙血赤寒珠?”定了定神,风涯的话语有些走音。长孙斯远出示了那颗珠,脸色自如地点头:“不错。这是昔日海外贵霜国的镇国之宝、一串十八子万年龙血赤寒珠。”风涯此刻才能直视那颗珠子,略微失神:“原来……世上真的有这种东西?”长孙斯远颔首,将那颗珠子握紧:“对我这种常人来说,这大约不过是一颗普通珠子,但对祭司这样修习术法的人来说,龙血珠便是至高无上的法器罢?”帝都来客微笑起来:“传说,若将此珠纳于口中吞吐呼吸,辅以术法修行,便能窥得天道;若见血,其毒又可屠尽神鬼仙三道,可谓万年难求——这《博古志》上的传说,也不知有无根据?”风涯不置可否,眼神凝重,忽地道:“有话直说。”“如若祭司大人肯出山一趟、帮忙除去一人,不但龙血珠双手奉上,大胤国库中所有珍宝也可任祭司挑选。”长孙斯远果然也不含糊,立时直截了当提出,又拿出一个锦盒来,捧出的却是一方玉玺,放在案上,神色肃穆,“大局定后,大胤可封祭司为大理王,苗疆九大寨俱听命于阶下——虽然祭司目下是南疆的教王、可若成了真正的国主,岂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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