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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安叹了口气,示意左右侍候的人退出房间,方才对何氏道:“到了今时今日,你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你若没有害人在先,自然就没有我们夫妻分离在后了。你是始作俑者,怎么反而怪起我来?九年夫妻,我自问待你并无亏欠之处,我父母兄嫂,也从来对你宽厚有加,你二话不说就害了我嫂嫂性命,如今倒怪我无情无义了?你若是个有情义的,为什么下手害人之前,就不多想一想,那是我的家人,是儿子的伯父伯母呢?你既然丝毫没有顾及我们的地方,又凭什么要我们顾及你?何璎,世上没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道理。有因就有果,你作下了因,就要接受随之而来的后果。儿子年纪虽小,但有父亲、母亲教导,长大了必然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孩子。他知道了你有错在先,是绝不会因为我今日的举动而怨恨我的。你若还念一点骨肉之情,就不要去为难他。”何氏咬牙。秦安果然绝情绝义,连在儿子面前,也不肯为她遮掩了。若连儿子都对她有了怨言,日后她岂不是无法倚靠梓哥儿了?何氏朝秦安露出了怨怼的神色,眼中满是忿忿。秦安心下发寒,知道她冥顽不灵,也无意与她多说,转身就要离开。才走到门口,金嬷嬷忽然蹿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只见她赔了笑脸:“二爷慢走。奶奶只是一时怨愤,气昏了头了。您也知道,她最疼两个孩子了,如今听说要与儿女分开,她心里自然舍不得,这才会冲着您发火的。您也知道,有孕的妇人,素来脾气都会大些。您大人有大量,看在奶奶腹中怀有您亲骨肉的份上,别与她计较了吧?”金嬷嬷到了秦家不到半年,这期间秦安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军营里,虽然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在,也知道她是何氏身边有体面的管事嬷嬷,还兼着教养章姐儿的职责,但说不上熟悉。而章姐儿说话行事,哪里象是受了好教养的模样?秦安便觉得金嬷嬷虽然处处讲究规矩,仪态也象那么一回事,但对本职却并不放在心上,又与何氏沆瀣一气,也不知放印子钱的事,她出了多少坏主意,便待她不怎么客气。金嬷嬷来拦他,他就直接板起了脸:“这是我秦家家事,嬷嬷就不必管了吧?嬷嬷本非我秦家家奴,不过是受雇而来的。如今已经用不着你了,你去找管家支两个月的钱粮,收拾行李离开吧。”金嬷嬷一怔。她本是见何氏只顾着为印子钱的事生气,忘了她先前嘱咐的大事,便硬着头皮上前代为劝说秦安,不料秦安一开口就要她走人,这却是她万万不能答应的。她便赔笑着说:“二爷说笑了,我到府上来,原与奶奶定下了契约,接下来几年都不能离开的,怎能说走就走呢?况且府上的姑娘还离不得我呢。奶奶如今身子不适,我若走了,姑娘要交给谁来教养呢?”秦安冷笑:“你在这里,章姐儿也没学什么好。况且,过些日子,章姐儿也要离开大同了。她日后自有人管教,用不着你了。”金嬷嬷忙问:“二爷要把姑娘交给谁去?姑娘这样年纪的女孩儿,正是要紧时候,可不能随便交给不认识的人糟蹋呀!”秦安瞥了她一眼:“你什么都不知道,张口就说别人糟蹋,可见也没修口德。怪不得章姐儿跟你学了小半年,就越来越胡闹了。你还是赶紧离了我家吧,省得把好好的孩子都教坏了。章姐儿的事,你不必操心,饶是谁来管教她,都比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婆子体面!”说完甩袖而去。金嬷嬷急躁地进了何氏的卧室,见她一脸怨忿不平的模样,就开始生气:“我先前嘱咐过奶奶什么来着?姑娘进京的事还没解决呢,奶奶还只顾着冲秦二爷发火。这下可好了,他要把奶奶送走,也不打算留下姑娘,还不知道他打算把姑娘送到哪里去呢!若是让姑娘跟奶奶做伴,还是好的。就怕他将人送到不知底细的地方,姑娘还不知要受多少苦呢!”最重要的是,秦安直接开口要她走人,她连跟着章姐儿的理由都没有了。若叫晋王妃与世子知道,一样会怪罪她。“你说什么?!”何氏听了她的话,不由得大惊,“秦安要把我的章姐儿送到哪里去?!”“我哪儿知道。”金嬷嬷没好气地说,“你若是方才不曾冲他发火,这会子还能打听一下。”何氏想到女儿,立时把先前的怨忿都强压了下去。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女儿。她掀起被角下了床,摇摇晃晃地就要往外走。金嬷嬷连忙拦住她:“你要去哪儿?别折腾了。秦二爷如今还愿意关照你,就是看在你腹中的孩子份上。若是你把孩子折腾没了,说不定他直接就能把你送府衙里去,就象嫣红那样。到时候,你可就真的哭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了!”何氏哭道:“一想到我的章姐儿不知要被送到什么人手上,我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小冤家?!若不是为了在秦家站稳脚跟,我当年也不会生下梓哥儿,肚子里这个小的,我也同样不会怀上。为着他们,我本该享的富贵尊荣都没有了。日后就算能让章姐儿认祖归宗,我的身份还不知要如何归位呢。谁轻谁重,你以为我不知道么?!”门外的梓哥儿忽然站住了脚,有些无措地立在那里,不知该不该进屋去。他虽然年纪小不懂事,也知道父母吵架了。乳母和夏荷悄悄儿告诉他,是因为母亲做错了事,惹得祖父、祖母、父亲和堂姐姐都很生气,他们可能要将母亲赶出去。母亲要是走了,他以后就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她了。而且,祖父、祖母还要带他离开,他可能连父亲都见不着了。他心里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要来见见母亲,不料却听到了这样一番话。母亲这是什么意思?她……她原不想要他么?在她心里,只有大姐姐才是最重要的么?梓哥儿站在那里,只觉得心里酸酸的,忽然间,落下一滴泪来。他的乳母正着急地四处找他,猛一看见他站在正屋前,顿时松了口气,忙上前将他抱起,一边转身离开,一边小声埋怨:“我的小爷,你怎么乱跑?一会儿若叫奶奶看见,她又生气了!”迅速将梓哥儿抱回东厢房去。梓哥儿回头看着正屋的方向,抽了抽鼻子,抬袖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催促梓哥儿心情有些不好,秦含真很快就察觉到了。她问梓哥儿:“你是怎么啦?怎的好象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梓哥儿仍旧是怯怯地笑着,小声说:“我没事的,姐姐。”并没有解释自己的状况。秦含真不解地看向牛氏,牛氏摸摸孙子的小脸,又拉他的手:“没有发热呀,不象是生病了。”梓哥儿忙道:“祖母,我没事,我们继续玩儿吧?”牛氏笑道:“本来就是为了打发时间,我才陪你玩儿的。你既然精神不好,还是歇着吧,万没有强打着精神玩耍的道理。那就不是玩,是受罪了。”说着就让梓哥儿身边的大丫头,那个曾经去过米脂家中,又因为目睹了秦含真摔下土坡的情形,说实话却被何氏责罚的夏荷,叫她抱着梓哥儿到炕上安歇。梓哥儿在夏荷怀里挣了一下,就乖乖听话去睡觉了,一声没吭。秦含真觉得奇怪,小声对牛氏说:“梓哥儿的状况不太对劲,好象有什么心事的样子。”牛氏想了想:“他一个小小的人儿,能有什么心事?”言罢叫了梓哥儿的乳母来问。乳母不敢隐瞒,但她也知道得不多,只知道梓哥儿前不久独个儿去了正屋,却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也没进去。当时屋里有人在说话,似乎是何氏在哭,金嬷嬷在安抚。乳母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但梓哥儿在屋外应该是听见了,瞧着好象有些伤心的模样。何氏平日管家甚严,对女儿是千依百顺,对儿子却十分严厉,还不许他整天缠着自己,只有晨昏定省的时候才会见儿子。若是梓哥儿在规定的时间以外乱跑,跑到了她面前,她是会生气的,连乳母和夏荷都会跟着受罚。乳母在秦家二房多年,清楚何氏的规矩,不敢有违。她见梓哥儿站在正屋前头,就先吓了一跳了,哪里还顾得上许多,连忙抱起孩子就走,因此也没细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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